與徐逸風等人毅然分開後,巴特爾小組所麵對的世界仿佛瞬間被無限壓縮,感官所能觸及的隻剩下耳邊永無止境的淒厲風雪呼嘯、觸手所及冰冷堅硬如同鋼鐵的岩石,以及眼前那幾乎令人絕望的、近乎垂直的陡峭山壁。黑峰的側翼遠比從下方穀地仰望時更加險峻猙獰,巨大的岩體幾乎完全被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千年歲月的堅實冰層所覆蓋,許多地方光滑如鏡,反射著慘淡的天光,根本無從立足,甚至連飛鳥都難以棲息。狂風在這裡被狹窄扭曲的地形瘋狂擠壓,變得愈發狂暴難測,卷起漫天雪沫和尖銳的冰粒,如同無數無形的鞭子,無情地抽打在每個人的臉上、身上,帶來如同刀割般的刺痛。
“地圖上隻標了個極其模糊的大致範圍,”陳文艱難地在一片相對背風的凹處再次攤開那張珍貴的皮質地圖,手指點在一片用複雜鋸齒狀線條代表的、極其陡峭艱險的地形標記區,聲音幾乎被呼嘯的風聲撕碎,“啞叟的標記旁邊有幾個小注,提示可能存在‘古老之徑’或‘山體之隙’,但具體位置、入口形製……完全沒有更詳細的指示了……”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慮,鏡片上迅速結起了一層阻礙視線的白霜。
王五眯著他那雙曆經沙場、銳利如鷹隼的眼睛,目光如同梳子般一遍遍掃視著前方那片被冰雪覆蓋、看似毫無規律的混亂冰壁和嶙峋的亂石堆。“這種絕地,如果真有隱藏通道,也絕不會是明路。集中精神,找那些看起來與周圍自然環境格格不入的岩石堆積,或者冰層覆蓋之下,可能存在規律性縫隙的地方。”他豐富的邊軍滲透作戰經驗在此刻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搜尋潛藏路徑、利用地形隱匿自身,本就是深入敵後的基本功。
巴特爾則一如既往地沉默著,他像一頭習慣了在嚴酷環境中獨自狩獵的雪豹,時而匍匐在冰冷的雪地中,鼻翼極其輕微地翕動,並非真的在嗅聞具體的氣味,而是以一種最頂尖獵手獨有的、近乎本能的方式,全身心地感知著環境的每一絲細微不同——風在不同形狀縫隙中穿行時產生的極其微弱的聲音差異,積雪堆積的厚薄程度所暗示的下方地形起伏,甚至是一種源自無數次生死邊緣錘煉出的、玄而又玄的直覺。
小栓子緊緊跟在最為可靠的王五身後,小小的身軀在狂風中微微發抖,小臉早已凍得通紅發紫,呼吸急促而帶著白霧,但他努力瞪大了那雙機靈的眼睛,不放過視線所及範圍內的任何一點可疑的痕跡或異常。他心裡很清楚,自己是隊伍裡最弱小、最需要保護的一個,此刻能做的就是拚儘全力不成為大家的負擔,並且發揮自己身材小巧、目光敏銳的優勢。
時間在極端環境的煎熬下一分一秒地緩慢流逝。他們在預定搜索區域內緩慢而艱難地移動著,每前進一步都異常費力。他們用刀柄敲擊可疑的岩壁傾聽回音,小心翼翼地清理開一片片積雪查看下方的岩石結構,甚至冒險用繩索將人吊下去查看幾處從下方看起來頗具希望的狹窄裂縫,但每一次探索帶來的都是失望。有的裂縫儘頭是死路,有的狹窄得連小栓子都無法鑽過去,更多的是敲擊後傳來沉悶回響、證實其後是實心山岩的絕路。
“這樣漫無目的地找下去不是辦法,”陳文有些氣喘籲籲,不得不扶著一塊冰冷刺骨的岩石暫時休息,眼鏡片上的白霜擦了又結,“範圍實在太大了,地形複雜超乎想象,而且……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他想到了正麵牽製組正在冒著巨大風險與數倍於己的敵人周旋,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讓徐逸風他們陷入更大的危險之中,心情愈發沉重。
就在氣氛逐漸變得壓抑時,一直如同石像般沉默感知的巴特爾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緩緩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按在腳下的一片積雪上。這裡的雪似乎比周圍的更為蓬鬆、更為新鮮一些,像是經常被一股從某個特定方向吹來的、受到擾動的氣流不斷吹拂,又重新堆積起來。“風,”他言簡意賅地吐出一個字,抬起手臂,堅定不移地指向上方一處被幾塊巨大落石半掩住的、極其不起眼的、陰影籠罩的角落,“那裡,風穿過縫隙的聲音,和彆處不一樣,更空,更深。”
這簡短的話語如同在黑暗中投入一絲火星,瞬間點燃了眾人幾乎凍僵的希望。所有人精神陡然一振,立刻奮力向巴特爾所指的那個角落靠攏。那是一個由幾塊房屋大小的巨石仿佛巧合般自然堆疊形成的陰暗夾角,底部堆積著厚厚的、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冰雪和碎岩斷礫,猛一看上去,與周圍無數個類似的、毫無生氣的石堆沒有任何區彆,幾乎完美地融入了環境。
“小栓子,”王五沉聲道,目光中帶著鼓勵與信任,“你身子最輕巧,爬上去,仔細看看那巨石縫隙後麵,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蹊蹺。注意安全,抓穩了。”
“哎!放心吧五叔!”小栓子脆生生地應了一聲,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深吸一口氣,手腳並用,像一隻天生善於攀岩的靈巧岩羊,借助著岩石表麵細微的凸起和不易察覺的縫隙,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凜冽的寒風幾乎要把他單薄的身子吹落,但他咬緊牙關,小臉繃得緊緊的,手指死死扣住每一個微小的著力點,展現出了驚人的毅力和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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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他有驚無險地爬到了那處陰暗夾角的上方,他小心翼翼地扒開表麵一層浮雪,瞪大了眼睛,幾乎將臉貼上去,仔細地查看巨石之間的縫隙。
“五叔!巴特爾大叔!陳先生!”過了一會兒,他難以抑製興奮地、極力壓低聲音向下方喊道,“這裡的石頭……不對勁!是被人壘起來的!雖然弄得看起來很像天然垮塌的,但縫隙的走向太直了,石頭的大小也像是挑過的!”
眾人聞言大喜過望!巴特爾和王五立刻上前,開始動手清理那塊區域下方厚重的積雪和凝固的碎岩。冰凍的土石異常堅硬,宛如混凝土一般,每一次敲鑿撬動都極為費力,工作量巨大。陳文也顧不上斯文,上前用隨身攜帶的地質錘和小撬棍等工具,幫忙撬動那些鬆動的石塊。
忙活了大半個時辰,幾乎耗儘了全身力氣,汗水浸濕內衫又在瞬間變得冰涼,終於清理出了一片足夠大的區域。果然,在天然巨石的巧妙掩蓋下,清晰地露出了人工壘砌的痕跡!那是一麵用大小不一、但顯然經過挑選的石塊精心砌成的牆,嚴嚴實實地封堵著一個約莫半人高、寬度僅容一人側身的洞口,石牆與周圍岩體的結合處處理得極為巧妙自然,若非小栓子心細如發且從那個特定角度觀察,根本不可能被發現其人工的痕跡!
“是這裡了!肯定就是這裡!”陳文激動地撫摸著那些冰冷粗糙、曆經滄桑的石塊,聲音因興奮而微微顫抖,“這砌牆的手法非常古老,看這灰縫的處理……像是某種緊急情況下的臨時封堵,不是為了永久封閉,更像是在原有的通道口外部進行了快速的掩飾和加固!這符合‘古老之徑’的描述!”
巴特爾和王五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肯定與決然。王五抽出腰間的精鋼短刀,用堅硬的刀柄小心地、有節奏地敲擊了幾塊關鍵位置的承重石塊,側耳仔細聽著聲音的回響,判斷其結構和穩固性。片刻後,他選中了幾塊看似核心的基石。
“大家再退後些。”王五低聲道,聲音沉穩。他和巴特爾同時深吸一口氣,體內力量湧動,低喝一聲,肌肉賁張,將全身力氣集中於手臂,猛地發力向前推動那幾塊選定的基石!
“嘎吱……嘎吱……轟隆……”
一陣令人牙酸的、石頭摩擦的刺耳聲響過後,那麵看似堅固的石牆中間的一部分,竟然應聲向內塌陷了下去,露出了一個黑黢黢的、深不見底的、僅容一人勉強匍匐鑽入的狹窄洞口!霎時間,一股混合著陳腐塵埃氣息和微弱濕氣的、冰冷徹骨的空氣,從洞內深處緩緩湧出,撲麵而來。
“通了!真的通了!”小栓子趴在上方,驚喜萬分地低呼出聲,差點手舞足蹈起來。
王五示意大家保持安靜,再次退後幾步。他反手握住刀柄,全身肌肉緊繃,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警惕地側耳傾聽洞內深處的動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通道內除了因開口而灌入的微弱風聲,並無任何異樣的響動。他這才稍稍放鬆,取出隨身攜帶的火折子,用力晃亮了,小心翼翼地將跳動的火苗向那漆黑的洞內深處探去。
昏黃搖曳的火光,勉強照亮了洞口附近的一小段景象。那是一條狹窄、明顯向下傾斜的通道。通道四壁是粗糙而古老的人工開鑿痕跡,布滿了歲月的滄桑,地麵積滿了厚厚的、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灰塵,但依稀可以看出通道原本規整的矩形或拱形形狀。通道更深處則完全隱沒在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漆黑之中,仿佛一張巨口,不知其究竟通向何方,充滿了未知。
“看這形製和走向,像是……古代的通風口,或者排滲水的暗道。”王五憑借經驗做出初步判斷,“年代已經非常久遠了,但整體結構看起來……似乎還算完整,沒有立刻坍塌的跡象。”
陳文激動地湊過來,借著火光,仔細查看通道內側壁上的某些模糊刻痕,雖然被塵埃覆蓋大半,但仍能勉強辨認出與“龍庭之眼”主體風格類似的螺旋紋路和幾何圖案。“沒錯!這絕對是同時期建造的輔助通道!我們找到了!!”他的聲音充滿了發現曆史真相的狂喜。
潛入的路徑雖然找到了,但隨之而來的巨大風險也如同陰影般籠罩在每個人心頭。通道內部情況完全不明,可能存在年久失修造成的局部坍塌,可能布設了古老的機關陷阱,更有可能……其出口直接通向敵人聚集的核心區域,那將是自投羅網。
“沒時間猶豫了。”巴特爾言簡意賅,古銅色的臉龐上目光堅定如磐石,已然做出了決斷。
王五點點頭,臉上看不出絲毫懼色:“我先進去探路。你們在這裡耐心等我信號,沒有我的確認,絕對不準跟進。”他將火折子換成一盞小巧但光線更為集中穩定的防風油燈,咬在嘴裡,然後毫不猶豫地俯下身,如同靈蛇歸洞般,動作流暢地鑽入了那狹窄壓抑、充滿未知的通道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