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燭搖曳,昏黃的光暈將偏殿內眾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扭曲地投在斑駁剝落的牆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隨著火苗的跳動而晃動,平添了幾分詭異。陳文與夏侯琢合作譯出的那段關於“惑心瞳”與“影侍”的秘辛,如同在原本就暗流湧動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千斤巨石,在每個人心中激起了驚濤駭浪。空氣中原本就彌漫著的血腥味、草藥味、塵土的黴味,此刻更混合了一種無聲的震驚與近乎凝固的凝重,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蔡若兮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四肢冰涼得如同浸在雪水裡。陳文那沙啞的聲音譯出的詞語——“明朝......嘉靖年間......"影侍"......黑影會雛形......”——像魔咒一樣在她耳邊嗡嗡作響,反複回蕩。這些詞語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實——蔡家,她出身的那個家族,與如今為禍四方的黑影會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聯,其根源竟如此深遠,深埋在這五台山的地下已超過三百年!父親蔡明遠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來,那雙時而慈愛溫和、時而深沉難測、仿佛蘊藏著無數秘密的眼睛,此刻在她看來,似乎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曆史塵埃與難以言說的無奈、甚至是一絲掙紮。他究竟在這盤橫跨了數百年時光、牽扯了無數命運的巨大棋局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是一個被迫卷入、身不由己的棋子?還是一個……更深層次的、主動的參與者?這個念頭讓她心口一陣絞痛,不敢再深想下去,下意識地攥緊了微涼的衣角,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變得慘白。家族的重擔、父親的秘密、眼前的危局,像無數條冰冷的鎖鏈纏繞著她。
徐逸風靠在冰冷粗糙的牆壁上,臉色在搖曳的燭光下更顯蒼白憔悴,失血和內傷讓他虛弱不堪,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銳利如鷹隼,閃爍著思考的光芒。陳文和夏侯琢破譯出的信息,像一塊塊關鍵卻沉重的拚圖,與他自幼在“淵府”那些殘破不全、語焉不詳的家族秘卷中看到的零星記載相互印證、拚接。許多曾經模糊不清、無法理解的片段,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變得清晰而殘酷。原來,“淵府”的先祖們,早在明朝嘉靖那個時代,就已經在與這種源自天外、或者說源自人心最深黑暗的邪惡力量抗爭。那場發生在金剛寺靈境寺前身)的慘烈內鬥,那代號可能與“影”或“幽”有關的背叛者首領……這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了“黑影會”那醜陋而古老的源頭,揭示了其並非近代突然出現,而是有著深厚曆史根基的毒瘤。一種沉重的宿命感,混合著家族傳承數百年的責任與使命,如同無形卻重若千鈞的大山,狠狠地壓在他的肩頭,讓他本就沉重的傷勢更添了幾分精神上的巨大負荷。他緩緩閉上眼,胸膛微微起伏,仿佛能透過曆史的厚重煙塵,看到當年先祖們在此地,為了封印邪物,與背叛者浴血奮戰、付出慘烈代價的場景。那份悲壯與決絕,跨越時空,重重地壓在他的心上。
“我的老天爺……”趙莽咂咂嘴,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自己刺蝟般的短發,他雖然對什麼嘉靖年間、什麼卦象密文的曆史細節不甚了了,但“背叛”、“搶奪邪物”、“演變成黑影會”這幾個關鍵詞他聽得明明白白,銅鈴般的眼睛瞪得老大,裡麵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合著咱們現在對付的這幫龜孫子,是幾百年前一群背信棄義、欺師滅祖的二五仔的後代?真他娘的是根子上就爛透了!祖上就不是好東西!”他憤憤地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這個動作牽動了左臂剛剛包紮好的傷口,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疼得他齜牙咧嘴,倒吸一口涼氣,但這疼痛卻更激起了他的熊熊怒火,恨不得立刻就能提起他那柄沉重的樸刀,衝進那幽深的地宮,將那些黑影會的徒子徒孫砍瓜切菜般剁個乾淨,為當年那些被背叛的先烈,也為今日受傷的兄弟們報仇。
夏侯琢收起了平日裡那副玩世不恭、仿佛萬事不縈於心的笑容,俊朗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沉鬱凝重的神色。他手指無意識地、反複地摩挲著“璿璣盤”冰涼的邊緣,那冰冷的觸感似乎能讓他保持冷靜。“嘉靖年間……‘惑心瞳’……能蠱惑人心,放大欲望……”他低聲重複著這幾個關鍵詞,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徐逸風蒼白而堅毅的側臉,又看了看蔡若兮憂心忡忡、蒼白的容顏,最後落在地上那卷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血經上。突然,他像是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猛地抬起頭,開口道:“逸風兄,你可還記得,我們夏侯家祖傳的醫案劄記中,曾模糊提及嘉靖朝後期,宮中及幾位邊鎮大帥麾下,曾接連出現數起極為蹊蹺的‘失心瘋’案例?患者皆曾是意誌堅定、久經沙場或深諳權術之輩,卻在一夜之間或短時間內突然變得貪婪殘暴、疑神疑鬼、六親不認,最後往往在極度的癲狂和恐懼中自相殘殺而死,死狀淒慘。當時宮中的禦醫和地方名醫皆束手無策,查不出病因,隻能以‘戾氣侵體’、‘邪祟附身’等說法含糊解釋,最終成為一樁樁懸案。如今結合這‘惑心瞳’的記載看來……是否與這邪物當年可能流散在外的些許力量碎片,或者其影響力透過某種方式的輻射有關?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絲影響,就能讓心誌不堅者徹底淪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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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逸風猛地睜開眼,眼中精光一閃,看向夏侯琢,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肯定的意味:“確有此事!我‘淵府’殘卷中亦有類似記載,隻言片語提及‘邪晶現世,人心淪喪’,‘嘉靖末,異變頻生,疑與幽影有關’,但以往隻以為是記載模糊的傳說,未敢與具體的史實明確相連。若真如夏侯兄你所推測,這‘惑心瞳’的危害,遠比我們想象的更為深遠和隱蔽!它不僅能直接控製人心,其散發出的邪惡氣息,或許還能像瘟疫一樣,潛移默化地扭曲放大人們內心的欲望和陰暗麵,引發大規模的混亂!”這番對話,不僅進一步印證了血經記載的真實性和嚴重性,更將數百年前的曆史碎片與當下他們麵臨的現實危機更緊密、更可怕地聯係在了一起,徹底揭示了黑影會所瘋狂追求的那種力量,是何等的恐怖與不祥,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陳文得到夏侯琢這番關於曆史疑案的提示,如同在迷宮中找到了一條新的線索,思路豁然開朗。他更加專注地投入到後續內容的破譯工作中。他與夏侯琢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一人專攻梵文密鑰與卦象釋義,結合曆史背景進行聯想,一人負責利用“璿璣盤”快速推演計算,破解速度明顯加快。血經後續的內容逐漸被揭示,更多令人心驚肉跳的細節浮出水麵。
皮卷記載,當年那場金剛寺內的叛亂異常慘烈,背叛者顯然是蓄謀已久,且對“惑心瞳”的力量產生了畸形的渴望和貪婪。他們利用了進行核心封印儀式的關鍵時刻突然發難,與忠誠的“影侍”成員以及寺中修為高深的喇嘛們展開了殊死搏鬥。血經中用近乎白描卻字字驚心的筆觸,提及了叛亂者使用了一些“非正非邪、詭譎難防”的異術,這些術法陰毒狠辣,迥異於中原正統,甚至可能借助了“惑心瞳”當時尚未被完全封印時泄露出的微弱力量來影響對手心智,製造幻覺,引發內訌。最終,雖然叛亂在付出了極大代價後被勉強鎮壓下去,主導封印的那幾位高僧與“影侍”的首領也幾乎油儘燈枯,據說有數位高僧不惜當場坐化,以畢生修為和生命為代價,才勉強加固了最後一道封印,將“惑心瞳”徹底封入“淨塵墟”。
“看來,這‘淨塵墟’的封印,從一開始就伴隨著背叛與鮮血,它的平靜之下,埋葬著無數的犧牲。”蔡若兮聲音微顫,帶著一絲哽咽,她仿佛能透過這冰冷的文字,看到數百年前,在這座古老的金剛寺中,莊嚴佛光與詭異邪氣交織碰撞,忠誠與背叛激烈對決的驚心動魄的場麵,那該是何等的慘烈與悲壯。
陳文越譯越是心驚肉跳,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後背的衣衫也已被冷汗浸濕。當他譯到血經接近末尾的部分,內容開始涉及那些叛亂者在失敗後的狼狽去向,以及他們可能建立的早期秘密組織的某些特征、聯絡方式甚至是一些殘缺的象征符號時,他的聲音再次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他伸出的手指顫抖地指著皮卷的末端,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嘴唇哆嗦著。
“怎麼了?文兄,又遇到難題了?”夏侯琢放下“璿璣盤”,關切地問道,他也注意到了陳文神色的劇變。
陳文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吐出字來:“沒了……最關鍵的部分……關於叛亂者後續的具體組織名稱、核心人員名單、可能的藏身地點……這些……被人……被人故意撕掉了!”那撕扯的痕跡陳舊參差不齊,邊緣泛著與皮卷其他部分不同的深褐色,顯然並非近期所為,而是經曆了漫長的歲月。
眾人心中皆是一沉,仿佛被人兜頭澆下了一盆帶著冰碴的冷水,從頭涼到腳。這突如其來的中斷,比直接讀到恐怖的真相更讓人感到窒息和不安。希望剛剛燃起,就被無情地掐滅,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迷霧和疑團。這關鍵的撕毀,是誰所為?是幾十年前留下銅匣的柳七娘嗎?她為何要撕掉這最可能揭露黑影會根源的核心部分?是為了保護某個不能言說的秘密?還是因為她從中發現了什麼驚天動地、足以引來殺身之禍甚至更大災禍的可怕真相,不得已而為之?又或者,是在柳七娘得到這卷血經之前,早有其他人接觸過它,刻意抹去了最關鍵的信息,意圖掩蓋曆史?那被撕掉的部分,究竟隱藏了怎樣足以顛覆現狀、甚至可能直接指向當今黑影會最高核心機密的線索?無數個疑問像毒蛇一樣纏繞上每個人的心頭。
偏殿內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壓抑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希望之後的巨大失望,以及隨之而來的、更深不可測的疑團,讓每個人都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前所未有的緊迫感。敵人的陰影,似乎比他們想象的更加龐大和古老。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待在角落陰影裡、看似對這場緊張得令人窒息的破譯過程毫不關心,隻是自顧自地蹲在地上,百無聊賴地擺弄著一根枯黃草莖的小栓子,忽然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吸引了一般,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然後晃晃悠悠地湊了過來。他歪著腦袋,睜著一雙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大而漆黑、看似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攤開在斷石上的、寫滿暗紅色詭異字跡的血經,尤其是那些用扭曲古怪的古梵文和奇異符號書寫的部分。然而,就在他看似隨意、懵懂的目光掃過某些特定符號和段落排列的瞬間,那眼神深處,極快地閃過一絲與他的年齡、他那副人畜無害的表象截然不符的情緒——那是一種極淡的、難以察覺的了然,仿佛早已識得這些在陳文看來如同天書般的文字背後所代表的含義,甚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轉瞬即逝的嘲諷與冷漠,那神情,微妙得如同幻覺,就像是一個居高臨下、洞悉一切的觀眾,在看著台下演員賣力演繹一場他早已熟知結局和所有秘密的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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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閃而過的、幾乎難以捕捉的微妙表情,並未逃過一直暗中留意著他、心中存有疑慮的徐逸風的眼睛。徐逸風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了冰窟。小栓子那看似天真爛漫的表象之下,究竟隱藏著什麼?他的身份之謎,如同這血經被撕去的部分一樣,成了壓在他心頭另一塊沉重無比的石頭,散發著不祥的氣息。但他此刻無法深究,眼前的危機——地宮、黑影會、即將可能發生的爭奪——才是迫在眉睫的首要問題。他必須集中有限的精力應對最大的威脅。
徐逸風的目光從小栓子身上收回,重新落在那卷殘缺的血經上,眼神變得無比堅定。他緩緩開口,聲音因虛弱而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然和力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黑影會的根源,竟深植於此地,源於數百年前的貪婪與背叛。‘惑心瞳’……塵影僧所說的‘虛無之暗’,原來是以這種能扭曲心智、放大欲望的形式存在的邪物。曆史已然用鮮血證明,一旦讓此物重現天日,必將帶來無儘的災禍,人間或將淪為地獄。無論前路如何凶險,無論這血經缺失了多少關鍵信息,無論我們要麵對的是何等可怕的敵人,我們都必須阻止黑影會,絕不能讓他們得逞。這不僅是為了當下世間安寧,為了我們各自的牽掛,更是為了了結這段跨越了數百年時光、沾染了無數先人鮮血的恩怨糾葛,給曆史一個交代!”
他的話語,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身體的疲憊、傷口的疼痛、謎團帶來的困惑、對未知危險的恐懼……種種負麵情緒依然存在,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種被激發出來的、源自責任與正義的勇氣。血經揭開的沉重往事,如同一副沉重的枷鎖,套在了他們身上,但也更像是一聲嘹亮的號角,吹響了進軍地宮、直麵最終挑戰的不可回避的序曲。他們沒有退路。
夏侯琢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滿室的陰霾和沉重都吸入肺中再吐出,他重新掛上了那副招牌式的、玩世不恭的笑容,雖然眼底深處的凝重如同化不開的濃墨,但語氣已經恢複了往日的調侃與不羈:“得,幾百年的陳年爛攤子,因果循環,到頭來還得咱們這幾個傷兵殘將、半吊子高手去收拾。我說逸風兄,等這事兒了了,你們‘淵府’是不是得考慮給我發一筆豐厚的‘祖業清理顧問費’外加‘精神損失費’?起碼得夠我在京城最好的酒樓‘醉仙居’連擺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山珍海味管夠,再請幾個說書先生好好宣揚一下咱們的英勇事跡,安撫一下我這次受驚嚇不輕的小心靈。”
他這不合時宜的、帶著幾分無賴氣的玩笑,卻像一陣微風吹散了些許空氣中幾乎凝固的沉重,帶來了一絲活氣。趙莽咧了咧大嘴,想笑又立刻扯動了臉上的傷口,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扭曲滑稽,忍不住“嘶”了一聲。蔡若兮也忍不住微微鬆了口氣,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淺笑。
徐逸風沒有笑,隻是深深地看了夏侯琢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激與暖意。他知道,這是夏侯琢在用他特有的、看似輕浮的方式,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團隊士氣,給大家緊繃的神經一絲鬆弛的空間。“若真能功成,”他輕聲道,語氣鄭重,“‘淵府’秘藏閣中,那幾卷相傳為華佗青囊經殘篇和孫思邈《千金翼方》未刊稿的孤本醫書,任你挑選翻閱。”
“成交!”夏侯琢啪地一聲合上紙扇,眼中精光一閃,臉上露出了貨真價實的興奮之色,“就衝你這句話,前麵就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兄弟我也陪你闖了!這趟買賣,值了!”
偏殿內,微弱的燭火依舊頑強地搖曳著,映照著眾人臉上混合著疲憊、凝重、傷痛、卻又無比堅定的複雜神情。血經的秘密隻揭開了一部分,更大的謎團那被撕去的部分、小栓子的身份)和未知的危險,正潛伏在那幽深如同巨獸之口的地宮入口之後,等待著他們的最終踏入。休息時間即將結束,最終的戰鬥,即將開始。夜色,正濃。
第96章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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