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的指尖在背包裡那張空白的訂單上停頓了片刻,粗糙的指腹摩挲著光滑的紙麵,仿佛能感受到某種殘留的溫度。
他沒有猶豫太久,從口袋裡摸出一支油性筆,筆尖在昏暗的橋洞燈光下泛著冷光。
他俯下身,以大地為桌,在那張等待著指令的單據上,一筆一劃,寫下了目的地:
“去往每一個光還未照亮的角落。”
他又在備注欄裡,重重地寫下收件人的名字:
“所有在黑夜裡等待的人。”
寫完,他將這張特殊的訂單塞回保溫箱,合上蓋子的瞬間,發出“哢噠”一聲輕響。
那聲音不大,卻像是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靜的夜裡,激起了一圈看不見的漣漪。
第七夜,司空玥沒有合眼。
連續一百六十八個小時的清醒,早已讓她的身體瀕臨極限,但精神卻處在一種前所未有的亢奮狀態。
她的左手已經徹底變了模樣,皮膚下,暗紅色的符文脈絡清晰可見,宛如一張精密的人體電路板,無數微光像數據流一樣在其中飛速竄動,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一次劇烈的閃爍。
她不再試圖抵抗或理解這種變化,而是選擇接納。
她的公寓,已經變成了一個龐大的信息處理中心。
牆壁上那張“未簽收地圖”的紅線旁,貼滿了新的便簽,上麵記錄著她從安寧局絕密檔案庫和家族密卷中整理出的信息——“鬼門關”的開啟規律、地脈節點的能量潮汐、不同靈異生物的能量頻率……
她將陳三皮那混亂、原始、全憑本能運行的“幽冥食錄”,與她所掌握的、傳承千年的秩序與知識進行了一次瘋狂的對講與融合。
最終,在第七天的淩晨四點,她完成了最後的整合。
她在一台沒有接入任何網絡的獨立電腦上,敲下了最後一個字。
文檔的標題是:《幽冥食錄·人間運行手冊》。
這不是一份研究報告,而是一份宣告,一份屬於凡人的新規矩。
她沒有絲毫猶豫,利用“0473代理”的最高權限,繞過所有防火牆,將這份加密文檔精準地投放到了全球各大“複活者”組織與信息掮客的網絡中,包括老刀的私人頻道。
文檔的末尾,沒有複雜的咒語,沒有深奧的理論,隻有一行簡潔而有力的話:
“無需信仰,不必獻祭。隻要有人餓,就有人送——這就是新的規矩。”
當她按下發送鍵,合上筆記本電腦的瞬間,窗外驟然風雨大作。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幕,將整座城市照得亮如白晝。
閃電並未立即消失,它竟在空中凝滯了數秒,電流交織彙聚,最終在她的窗前,組成了七個巨大而扭曲的發光字符:
“謝謝你,同事。”
字跡潦草,帶著一絲油滑的熟悉感,像極了某個外賣員倉促間寫下的備注。
司空玥仰起頭,看著那七個在風雨中搖曳的字,緊繃了一周的神經終於徹底斷裂。
她沒有發出聲音,隻是無聲地張著嘴,任由淚水混著雨水從臉頰滑落。
她抬起那隻布滿符文的左手,對著夜空,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回了一句:
“該說謝謝的……是我,0473。”
與此同時,城北的廢棄聖心醫院。
這裡是禁睡症的高發區,濃鬱的“沉眠瘴”如同一團有生命的黑霧,將整棟建築籠罩。
那是一種能誘發強製性深度睡眠的詭異能量場,任何踏入其中的活物,都將在數分鐘內陷入永恒的噩夢。
老刀和他帶領的“夜送團”就在這裡。
他們一行十二人,騎著破舊的電瓶車,停在黑霧之外。
“刀哥,這玩意兒……進不去的。”一個年輕的騎手聲音發顫,他的眼皮已經開始不受控製地打架。
老刀沒有說話,隻是死死盯著那片翻湧的黑霧。
他知道,醫院裡還有幾十個被困的避難者,他們蜷縮在地下停屍間,靠著僅存的意誌抵抗著睡意。
再過幾個小時,他們就會全部“睡著”。
“準備送餐。”老刀的聲音沙啞而堅定。
眾人雖然恐懼,但還是打開了後座的保溫箱。
箱子打開的瞬間,一股強烈的困意混合著霧氣撲麵而來,幾個年輕人當場晃了晃,差點從車上栽倒。
“撐住!”老刀怒吼一聲,但無濟於事。
那霧氣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甜膩香氣,鑽入鼻腔,麻痹神經,仿佛母親在耳邊的溫柔哼唱,誘惑著每一個人放棄抵抗。
就在老刀也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看就要失去意識的瞬間,他腦中猛然閃過陳三皮曾對他說過的一句抱怨:“媽的,最煩超時,咱這行,最怕飯涼了就沒人要了!”
沒人要了……
老刀的眼睛瞬間布滿血絲,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猛地撕開自己胸口的襯衫,露出精壯的胸膛。
他毫不猶豫地從腰間拔出匕首,在手臂上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滾燙的鮮血瞬間湧出。
他抓起一把鮮血,轉身狠狠抹在自己身後那隻藍色的保溫箱上,用血指在箱蓋上寫下幾個狂亂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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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單,還沒送完!”
刹那間,奇跡發生了。
那隻印著“0473”編號的保溫箱,仿佛被注入了靈魂,箱體上的編號陡然亮起刺眼的白光。
緊接著,所有十二個保溫箱同時發出劇烈的震顫。
“嗡——”
箱蓋自動彈開,裡麵盛放的飯菜——滾燙的牛肉麵、滋滋作響的鐵板燒、香氣四溢的豬腳飯——瞬間蒸騰出洶湧的白色蒸汽!
那不是普通的水蒸氣,而是蘊含著某種灼熱意誌的純粹能量。
滾滾白氣彙聚成一道洪流,如同一堵無形的牆,硬生生撞向那片“沉眠瘴”。
“滋啦——”
黑霧與白氣接觸的瞬間,發出類似熱油澆在冰塊上的刺耳聲響。
黑霧被那股人間煙火氣不斷消融、逼退,竟硬生生在醫院門前,清出了一片三丈方圓的安全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