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出租屋內的空氣黏稠得像化不開的濃痰。
陳三皮蜷縮在吱呀作響的舊木床一角,借著手機屏幕的微光,審視著今夜的戰利品。
那隻巴掌大的琉璃瓶安安靜靜地躺在掌心,瓶中懸浮著一滴淚液,不再是普通的水珠形態,而是凝聚成了一顆米粒大小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晶體,仿佛是月光凝成的琥珀。
瓶身冰冷,但握在手裡,卻能感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傷餘溫。
這是“失女之母”的悔淚。
旁邊是半包從雜貨店買來,已經有些受潮的朱砂,以及一小袋同樣受潮結塊的糯米粉。
而在他的手機裡,存著一段隻有幾秒鐘的音頻,背景是燃燒紙錢的劈啪聲,一個蒼老沙啞的男聲在其中反複低語:“……爸……不該貪睡……不該……”這是他白天路過巷口時,悄悄錄下的林伯的懺悔。
他劃開屏幕,猩紅色的“幽冥食錄”界麵上,【餓鬼王的殘念】任務進度清晰地顯示著。
【子任務:獲取‘九種悔恨之淚’19)】
第一行“失女之母”的條目已經完成,變成了明亮的金色。
而下麵,八行灰暗的文字若隱若現,每一個都代表著一種極致的悔恨:“負父之子”、“棄愛之人”、“誤殺之伴”、“賣友之徒”……模糊的字跡如同被水浸泡過,難以辨認,卻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絕望。
其中一項線索的字跡稍顯清晰,帶著不祥的血色光暈,赫然標注著:“受陰蝕者,淚中含怨,尤為滋補。”
陰蝕?
陳三皮的目光穿過汙濁的窗玻璃,落在對麵那棟舊樓的三層。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瘦小的身影如同剪影般貼在窗邊,一動不動,正對著他這個方向。
隔壁樓三單元的小虎。
一個狠辣的計劃,在恐懼與求生欲的催化下,悄然成形。
次日白天,陳三皮換上一身乾淨的外賣服,走進阿娟的雜貨店。
他沒有看貨架,而是徑直走到櫃台前,扔下十塊錢。
“老板娘,來包紅雙喜。”
阿娟頭也沒抬,眼圈烏青浮腫,顯然一夜未眠。
她從櫃台下摸出煙,有氣無力地推了過來。
陳三皮沒有立刻離開,他撕開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裡,卻沒有點燃,反而故作神秘地歎了口氣:“唉,這鬼天氣,人也跟著不清爽。聽說昨晚上,巷子裡有孩子發燒說胡話,翻來覆去地喊媽媽,嚇人得很。”
阿娟抓著抹布的手猛然一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哪個孩子?”
“就隔壁樓三樓的小虎啊。”陳三皮壓低了嗓音,身子微微前傾,營造出一種說秘密的氛圍,“我淩晨送單回來聽見的,那動靜……嘖嘖,嘴裡念叨的全是些死人才說的話,陰森森的。他家大人早上帶去診所了,你猜怎麼著?醫生啥也查不出來,就說體溫有點低。這年頭,有些事,怕不是……沾了不乾淨的東西?”
“不乾淨的東西……”阿娟的臉色瞬間由憔悴轉為煞白,嘴唇哆嗦著,顯然是信了。
昨夜女兒“托夢”的恐懼還未散去,此刻又聽到鄰居家孩子出了如此詭異的事,兩件事在她心裡產生了可怕的共鳴。
陳三皮看在眼裡,心中卻冷如冰窖。
他知道,恐懼是最好的催化劑,它能讓一個人的共情能力無限放大。
而一個剛剛痛失愛女的母親,對另一個可能“撞邪”的孩子,會產生何等強烈的投射?
傍晚,天色陰沉,雨意漸濃。
陳三皮像一隻靈貓,悄無聲息地翻上小虎家廚房外的平台。
陽台的門虛掩著,一股混雜著潮濕黴味與淡淡腥氣的寒意從中滲出。
他側身閃入,隻見男孩正蜷縮在客廳的角落裡,抱著膝蓋,身體不正常地微微顫抖。
他的皮膚上,隱約浮現出一層極淡的、如同蛛網般的金色裂紋,口中正無意識地呢喃著:“媽媽……不要走……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陳三皮心中默念“開眼”。
瞬間,眼前的世界色彩剝離,化為血與灰的二重色調。
男孩的頭頂上,赫然懸浮著一團拳頭大小的黑氣,黑氣中,一個模糊的、呈嬰兒蜷縮狀的怨靈若隱若現,正不斷從男孩的天靈蓋中抽取著一絲絲代表生命力的白色光暈。
【檢測到‘哭俑’雛形。
怨氣寄生,若不乾預,七日內宿主陽氣將被徹底吸乾,化為承載‘替罪之淚’的活體容器。】
係統的提示冰冷而客觀。
陳三皮沒有半分憐憫,他的目標不是救人,而是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