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是無數根鋼針,狠狠刺入陳三皮的皮膚,瞬間帶走了他身上最後一絲熱量。
他像一隻被追獵的野狗,不辨方向地紮進城中村迷宮般的深巷,身後的叫罵與驚呼被愈發密集的雨幕隔絕、吞噬。
他最終停在一個廢棄的配電房外,生鏽的鐵門虛掩著,裡麵散發出一股濃重的黴味和臭氧氣息。
他閃身躲了進去,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劇烈地喘息,雨水順著發梢和下頜滴落,在積滿灰塵的地麵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小坑。
黑暗中,他的心臟狂跳如鼓,但大腦卻前所未有的冷靜。
引夢人的那句話,如同鬼魅的低語,在他耳邊反複回響:“……有人,在收割眼淚。”
對方不是在恐嚇,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他暴露了。
在這個剛剛拉開序幕的黑暗紀元裡,他並非唯一的獵手,甚至,他可能隻是一個闖入了更龐大狩獵場的新人。
陳三皮劃開手機,猩紅色的“幽冥食錄”界麵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妖異。
【餓鬼王的殘念】任務進度條下,已集齊的悔淚散發著微光:失女之母、負父之子……加上剛才從小虎事件中,間接引發旁觀者產生的恐懼與悔恨,竟一口氣又點亮了兩滴——【共業之悔】與【旁觀之悔】。
四滴了。
然而,在九種悔恨的列表裡,有一項始終是無法采集的灰色狀態——【自我之悔】。
係統冰冷的注解浮現出來:“需宿主親曆一次徹底的情感崩解,方可凝結此淚。”
陳三皮看著那行字,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弧度。
情感崩解?
他低聲嗤笑:“老子連死都死過一回,還有什麼好悔的?”對他而言,後悔是最無用的情緒,是弱者的哀鳴。
可當夜,疲憊與精神的高度緊張將他拖入了一場久違的深層夢境。
他沒有被卷入“裡世界”,而是回到了現實的噩夢裡。
夢中,他站在冰冷的手術室外,玻璃窗內,母親安詳地躺在手術台上,心電監護儀上的綠色波形線正一點點趨於平緩。
醫生焦急地對他喊著什麼,但他聽不見,他隻知道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拿不出那筆能讓那條線重新跳躍起來的救命錢。
“嘀——”
刺耳的長鳴聲中,那條線徹底拉成了一條直線。
“不!”
陳三皮猛地從冰冷的水泥地上驚坐而起,臉上冰涼一片。
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摸,滿手濕滑。
不是雨水,是淚。
就在他怔忪的瞬間,掌心那隻一直沉寂的琉璃瓶,瓶口處微光一閃,一滴晶瑩剔透、卻蘊含著無儘恐慌與絕望的淚珠,從他的眼角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悄然攝入瓶中。
【提示:第五滴‘舍親之悔’采集成功。】
他呆呆地看著係統的提示,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
原來,最深的恐懼與悔恨,並非來自做錯了什麼,而是源於害怕自己無能為力,害怕失去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的東西。
那把最鋒利的刀,一直藏在他自己心裡。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他不再是單純執行任務的工具,那滴眼淚讓他明白,要想守護,就必須洞悉一切力量的根源。
他將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小虎家的方向。
憑借剛剛解鎖的“聆音”能力,陳三皮悄無聲息地再次潛回小虎家的陽台。
他沒有進去,隻是閉上眼睛,將全部心神沉浸在聽覺中。
瞬間,無數混亂的、充滿了痛苦與饑渴的低語湧入他的腦海。
“……好餓……門……為什麼關著……”
“……冷……院長……騙子……”
“……藥……苦……不想死……”
“……他看見了……那個叔叔……他看見了……為什麼不說……”
這些斷續的碎片,像一塊塊拚圖,在陳三皮的腦中飛速組合。
他捕捉到了幾個關鍵信息:院長、門、藥、看見了。
這不是一個怨靈,而是一群!
他集中精神,順著最清晰的那道怨念追溯,一段塵封三十年的黑暗曆史漸漸清晰——這裡,曾經是一座福利院。
當年的院長為了騙取補貼,將十幾個患了傳染病卻無錢醫治的孩子,秘密關在不通風的地下室裡,任由他們饑渴、病痛交加地死去。
而小虎的祖輩,曾是福利院的一名護工,他無意中發現了真相,卻因膽怯而選擇了沉默,最終帶著“我不該關門”的悔恨離世。
這份刻在血脈裡的怨念,代代相傳,終於在今夜陰氣最盛之時,被引爆了。
這些孩子,成了被遺忘的孤魂,而小虎,因其純陽之體,被選中成為承載這股龐大怨念的容器。
若不化解,他將徹底淪為“哭俑”,永世流淌著名為“替罪”的眼淚。
陳三皮退回自己的出租屋,翻出一個從老家寄來、積滿灰塵的舊包裹。
在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下,他摸出了一盒同樣老舊的磁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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