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捧灰燼沒有墜地,而是在一股無形之力的牽引下,如有了生命般逆旋升空。
構成陳三皮身體的金色火焰正在分解他的存在,將他從這個世界徹底抹除。
可就在那具晶體棺槨徹底消失於虛無的前一刹那,自外賣箱爆開的億萬光點,並未如預想中那般融入時空,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種更高規則的駁回,化作一道璀璨的星塵之河,猛地倒灌回他即將消散的指尖。
幽冥食錄的係統界麵在他意識的最後一角,閃過最後一次、也是最詭異的一次提示。
【訂單完成】
【……但收件人未簽收。】
“未簽收?”
念頭閃過的瞬間,分解的力量戛然而止。
世界不是重組,而是像一張被揉皺的紙,被一隻無形的手粗暴地撫平。
強烈的失重感攫住了他,視野中的一切都被拉扯成模糊的光線,耳邊隻剩下一片深海般的死寂。
當光影重新聚焦,刺骨的雨水已經換成了潮濕的夜風。
陳三皮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市立殯儀館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外。
雨已經停了,濕漉漉的地麵反射著遠處路燈昏黃而孤獨的光暈,空氣中彌漫著雨後泥土與腐爛落葉混合的腥氣。
他低頭,掌心一片冰涼。
那不是雨水,而是一塊沉甸甸的金屬銘牌,上麵用冰冷的黑體字刻著兩個字:承願。
左耳依舊是一片虛無的寂靜,仿佛整個世界那一半的聲音都被抽走了。
他沒有死成,犧牲被拒絕了。
他也沒有真正醒來,因為這個世界,比第七冷藏庫裡還要寂靜,還要詭異。
“嗚——”
遠處的老舊鐘樓不合時宜地敲響了十二點的鐘聲,沉悶而悠長,像是在為某個不為人知的儀式拉開序幕。
幾乎在鐘聲落下的同一秒,殯儀館大門旁那個早已廢棄的廣播喇叭,竟“滋啦”一聲響了起來。
一個沙啞、疲憊、仿佛從陳舊磁帶裡播放出來的女聲,慢悠悠地回蕩在空無一人的院子裡:“夜班守靈員已到崗,請勿擅離崗位。重複,夜班守靈員已到崗……”
陳三皮的心臟猛地一沉。
他不是回到了現實,而是墜入了一個新的、規則更加不明的“訂單”裡。
他迅速將那塊“承願”銘牌塞進口袋,沒有選擇逃離。
在幽冥食錄的世界裡,逃跑永遠是最愚蠢的選擇。
他裹緊身上那件單薄的外套,熟門熟路地繞到側麵的後勤通道。
十分鐘前,他還是一個試圖終結一切的“備份人格”,現在,他必須成為一名合格的夜班員工。
登記台後,一個頭發稀疏、滿臉酒氣的中年男人正趴在桌上打盹,胸前的工牌寫著“火化工老吳”。
陳三皮出示了自己早已偽造好的、屬於某個失蹤外賣員的身份信息,聲音嘶啞地開口:“我來應聘夜班。”
老吳被驚醒,抬起一雙醉眼朦朧的眼睛,渾濁的眼球在他臉上掃了一圈,似乎懶得去核實信息的真偽。
“新來的?”他打了個酒嗝,一股劣質白酒的味道撲麵而來,“行吧,缺人。記住這裡的規矩。”
他伸出三根手指,右臂上一片猙獰的陳舊燒傷疤痕隨之扭動。
“第一,淩晨三點前,不準靠近b區地下停屍房。第二,要是看到有穿白衣的女人跪在靈堂哭,彆用光照她的臉。第三……”
老吳的聲音忽然壓低了,湊到陳三皮耳邊,那股酒氣幾乎凝成實質:“要是聽見有人唱安魂曲,不管你在乾什麼,立刻關上最近的門,拉掉電閘,躲起來。不然,你會變成下一個供品。”
陳三皮麵無表情地點點頭,簽下自己的假名。
心中卻驟然一緊,他感覺到身後那隻破舊的外賣背包傳來一陣微弱的震動。
不是物理震動,而是來自係統的直接反饋。
在他沒有進行任何操作的情況下,幽冥食錄的界麵自行亮起,一個猩紅如血的彈窗強製彈出。
【緊急訂單:往生引路祭】
【任務要求:於儀式結束前,供奉‘送行人之淚x3’。】
【失敗懲罰:本建築將永久性沉入‘冥途支流’。】
【任務地點:本建築b區地下停屍庫。】
老吳警告他不要去的地方,正是係統指定的任務地點。
淩晨一點整,監控室裡的空氣像是凝固了。
老吳不知去了哪裡,隻剩下陳三皮和一個名叫小孟的實習生。
女孩很年輕,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據說她父親三天前就是在這裡火化的。
突然,其中一塊屏幕的畫麵閃爍了一下。
小孟最先發現異常,她指著屏幕,聲音發顫:“陳哥,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