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五十分,城東垃圾處理站。
刺鼻的酸腐氣味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種足以令人窒息的獨特惡臭。
陳三皮麵無表情地從一具冰冷的屍體上剝下那件印有“淨界服務”標識的藍色清潔工服。
屍體是一名外包公司的失蹤員工,被發現時蜷縮在一台廢棄壓縮機的角落,死因不明,但全身血液仿佛被抽乾,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白色。
他換上這身帶著屍臭和消毒水味的衣服,將自己原本那件沾滿血汙和塵土的外賣服團成一團,連同那個空了的急救包,扔進了即將被送去焚化的醫療廢物堆。
從這一刻起,外賣員陳三皮死了,活下來的是淨界服務公司的一名普通清潔工。
他剛把外賣箱偽裝成工具箱扣好,箱體忽然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
不等他反應,箱蓋自動彈開,卻並未完全敞開,而是化作一麵約半米見方的暗色薄盾,堪堪護住他的前胸。
盾麵中心,那個早已黯淡的流星圖案竟像被烙鐵燙過一般,瞬間變得灼熱滾燙,散發出焦糊的氣味。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左手掌心的血色裂紋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陳三皮猛地低頭,隻見那道猙獰的裂痕中,正有幾縷比發絲更纖細的黑色絲線緩緩滲出,如同有了生命的血管,在他皮膚下詭異地搏動著。
那道冰冷、不帶任何感情的女人低語,又一次在他腦海深處響起:“第七層以下,全是謊言。”
陳三皮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抬頭望向遠處那座直插夜幕的黑色巨塔——安寧管理總局總部大樓,共四十九層,城市裡最神秘也最令人敬畏的地標。
它感知到他了。
不是通過攝像頭,不是通過巡邏隊,而是通過一種他尚無法理解的、更高維度的手段。
謊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本就沒打算相信。
淩晨三點整,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金屬摩擦聲,貨運電梯門在安寧大廈b6層的後勤通道緩緩開啟。
陳三皮推著一輛裝滿清潔用具的推車,低著頭走了出來,帽簷壓得極低。
冰冷、壓抑、死寂。
這是b6層給他的唯一感覺。
慘白的照明燈光從天花板上投下,將一塵不染的合金地麵照得反光,長長的走廊仿佛沒有儘頭。
一個紅點閃爍的監控探頭無聲地轉動,鏡頭精準地對準了他。
就在光圈鎖定的瞬間,陳三皮腳下一滑,“哐當”一聲,手中的水桶側翻,滾燙的熱水潑灑一地,升騰起大片白色的蒸汽,恰到好處地將他的麵部和身形籠罩在一片模糊之中。
“抱歉,抱歉。”他用一種沙啞的、帶著外地口音的聲音喃喃自語,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
在蒸汽的掩護下,他外賣箱所化的工具箱微微一顫,一行微弱的熒光小字在箱體內部一閃而過:【警告:檢測到高頻識瘴輻射,來源:垂直維修井道】。
陳三皮動作一滯,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擦拭地麵。
他用沾了水的抹布擦過牆角,手指卻在監控死角處,用從鄉下藥婆那學來的方法,將一小撮混在口袋裡的香火灰燼,以特定的規律劃下了一道不起眼的痕跡。
這是他與“幽冥食錄”之間建立的隱秘通訊,一種源於古老祭祀儀軌的問詢方式。
灰燼在接觸牆體的瞬間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隨即化為虛無。
而在他的意識裡,三個冰冷的篆字緩緩浮現:“彆信登記冊”。
他心中猛地一凜,瞬間想起了茶館裡那個神秘的沉香姑曾對他說過的話:“複活不是恩賜,是租賃。我們每一個人,都在一份看不見的租約上簽了字。”
登記冊……租賃……原來如此。
行至第十二層的生物淨化區,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臭氧味道。
兩扇厚重的鉛門在他麵前滑開,四道沉默的身影迎麵走來。
他們穿著黑色的戰術製服,臉上戴著遮蔽了所有五官的金屬麵罩,手中緊握著前端纏繞著絲絲紫色電弧的鎮暴棍。
清道夫小隊。
陳三皮立刻低下頭,蹲下身子,用力擦拭著腳下的金屬地板。
他看似專注工作,眼角的餘光卻死死鎖定了這四個人。
他們的步伐、呼吸、乃至擺臂的幅度都完全一致,精確得如同一個人被複製了四次。
他瞥見了他們腰間佩戴的身份銘牌,上麵刻著各自的編號,而編號的尾數,無一例外,都是“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