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城中村的垃圾站像一頭匍匐在黑暗中的巨獸,散發著隔夜飯菜與潮濕紙板混合發酵的酸腐氣息。
陳三皮蹲在一人高的垃圾山陰影裡,像一隻更徹底的、融入了這片廢墟的流浪貓。
他從夾克內袋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物件。
那是一片從地下廟宇廢墟中帶回的、已經完全乾枯的人類眼皮。
它蜷縮著,質地像一張被反複揉搓過的舊羊皮紙,邊緣還殘留著被強行撕扯下的痕跡。
空氣死寂,隻有遠處偶爾駛過的主乾道傳來輪胎摩擦地麵的嘶鳴。
他閉上眼,屏蔽掉外界的一切,將全部心神沉入意識深處。
右臉那張屬於了苦老僧的麵孔已經淡去,但那種被無數怨念衝刷後的撕裂感,仍像深入骨髓的寒意,揮之不去。
他必須找到出口,一個隻進不出的單向閥門。
“情緒虹吸。”他在心底默念。
這一次,他不再是被動地承受,而是主動地、帶著明確的目的去探尋。
指尖的皮膚,仿佛生出無數看不見的觸須,輕輕碰觸在那片乾枯的眼皮上。
沒有預想中的洪流,隻有一縷纖細、冰冷、卻無比鋒利的殘念,如同一根淬毒的鋼針,瞬間刺入他的意識。
一個男人的視角。
他跪在冰冷的石地上,眼前是巨大的泥塑佛像,香火的煙霧繚繞著佛陀悲憫的麵容。
他已經跪了七天七夜,粒米未進,隻靠飲用壇中的“聖水”維生。
他的精神早已恍惚,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虔誠,證明自己的虔誠。
忽然,一個無比溫柔、仿佛能撫平世間一切苦痛的女性聲音,直接在他腦中響起:“你的心,佛已經看見了。但你的眼,還看著俗世的塵埃。獻上它,你將獲得永久的不眠資格,在清醒中聆聽神諭。”
男人沒有絲毫猶豫,他甚至感到一種解脫般的狂喜。
他舉起顫抖的雙手,用指甲狠狠摳向自己的左眼……
畫麵到此為止。
陳三皮猛地睜開眼,瞳孔劇烈收縮。
他不是因那血腥的畫麵而震驚,而是因為那個聲音!
那個溫柔的女聲,它的頻率、音調、甚至每一絲細微的尾音,都與他曾無數次聽過的——安寧局官方心理乾預緊急廣播中的女聲,完全同頻!
一瞬間,一股寒氣從他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這不是什麼偏遠地區的愚昧邪教,這是一個組織嚴密、分工明確的人知操控產業鏈!
它們利用官方渠道建立信任基礎,再用偽神崇拜篩選出精神脆弱的目標,最後通過獻祭儀式,誘導他們自我改造,成為所謂的“無痛型複活者”!
他下意識地摸向夾克內袋,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的玻璃瓶。
是昨天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香客硬塞給他的。
瓶身入手,竟帶著一絲不正常的溫熱。
他將瓶子掏出,借著遠處路燈的微光,看到瓶底用利器刻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慈悲庵·第七分壇。
線索,也是陷阱。但他彆無選擇。
郊區的廢棄養老院,鏽跡斑斑的鐵門虛掩著,門楣上“夕陽紅關愛之家”的紅漆大字已剝落得斑駁不堪。
這裡散發著被時間遺忘的黴味,與尋常的荒廢建築並無二致。
但當陳三皮開啟“幽冥之眼”後,整個世界瞬間變了模樣。
建築內部,不再是破敗的病房和走廊,而是一條條由幽藍色能量構成的精密線路,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所有線路的終點,都彙集於養老院最深處的主樓。
他像一道貼地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潛入其中。
內部的景象讓他心頭一沉。
這裡竟被改造成了一個充滿未來感的實驗室。
數十個形如膠囊的白色冥想艙整齊排列,發出低沉的嗡鳴。
每一個艙體裡都躺著一名信徒,他們雙目緊閉,麵容安詳,但臉上卻覆蓋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白色蟲膜,蟲膜表麵有無數肉眼難辨的筋絡在微微搏動。
每個人的頭頂,都連接著一根通向天花板的數據導線。
導線在天花板彙集成纜,最終全部接入一間玻璃隔離的中央控製室,終端是一台還在運行的老式服務器。
屏幕上,無數行數據飛速滾動著。
【目標編號b055:寄生成功率99.8……寄生體活性穩定】
更駭人的是,每個膠囊艙的標簽上,除了編號,都印著一個相同的徽記——一隻翅膀由無數緊閉眼眸構成的黑色蝴蝶。
心繭會!
陳三皮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原來你們拿人當電池,還他媽標上了生產日期。”
他閃身進入控製室,正準備簡單粗暴地拔掉服務器電源,眼角的餘光卻瞥見角落裡一團蜷縮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