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暫時的,如同風暴來臨前的真空。
下一秒,一種奇異的、仿佛從生鏽鐵皮中刮出的聲音,從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同時響起。
不是警報,不是廣播,而是源自所有能發聲的電子設備。
路邊車輛自動亮起的屏幕,行人口袋裡震動的手機,便利店裡的藍牙音箱,甚至是被遺棄在垃圾堆裡的老舊收音機……它們在同一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製開啟。
一個沙啞而甜膩的女聲,帶著電流特有的滋滋雜音,清晰地鑽入每個人的耳膜,沒有絲毫人類的情感起伏:
“親愛的夜歸人,您有新的外賣訂單,請注意查收。”
街上寥寥無幾的行人僵在原地,茫然四顧,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而藏身於一條後巷陰影中的陳三皮,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
他認識這個聲音。
不,準確地說,他認識這套說辭。
這分明是對他體內“幽冥食錄”係統提示音的拙劣模仿。
緊接著,廣播裡的內容讓他遍體生寒。
“悲淚晶核……能吃嗎?”
一個男聲響起,帶著一絲壓抑的貪婪與試探。
那是他三天前,在千麵佛龕的廢墟中,麵對那枚新生的淚晶時,下意識的低語。
“媽,我還能認出自己嗎?”
聲音變得低沉而迷茫,是他當時內心深處一閃而過的脆弱。
“老子不渡人。”
最後一句,是他釋放無儘痛苦,摧毀佛像前,那句發自靈魂的決絕宣告。
每一個字,每一寸音調,甚至連最細微的呼吸聲,都與他記憶中的原聲分毫不差。
這詭異的廣播,竟將他埋藏在腦海最深處的記憶,連同他與係統之間的私密對話,甚至是他未曾說出口的默念,都毫不留情地公之於眾!
他猛地掀開胸前的外賣箱殘片,那片融合了第二枚碎片的古老浮雕表麵,正隨著廣播的頻率微微震動,仿佛被某種同源的聲波喚醒了共鳴。
這不是巧合。
這是宣言。
有人,或者說有什麼東西,完美複製了“幽冥食錄”的運作邏輯,並且將他——陳三皮——設定為了第一個“示範單位”。
他迅速潛行,身影在城中村縱橫交錯的巷道裡如鬼魅般穿梭,最終閃進一間早已倒閉、掛著“永發五金雜貨”招牌的鋪子。
空氣中彌漫著鐵鏽和塵土混合的氣味。
他輕車熟路地繞過倒塌的貨架,從一堆廢棄家電裡翻找出一台積滿灰塵的老式半導體收音機。
他需要反向追蹤這個信號源。
旋動布滿油汙的調頻旋鈕,沙沙的電流聲中夾雜著那個女聲的不斷重複。
他屏住呼吸,幽冥之眼開啟,眼前的電磁波譜被渲染成一片混亂的彩色光帶。
他耐心地過濾著雜亂的信號,將頻率一點點校準。
當指針緩緩滑到87.5兆赫的刻度時,機器內部的喇叭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卡頓聲。
那個甜膩的女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微弱、斷斷續續的童音,充滿了無助與恐懼:
“媽媽……我想睡覺……他們不讓……”
話音未落,收音機那塊小小的液晶顯示屏上,雪花般的噪點竟詭異地凝聚成一個模糊的男孩輪廓。
他蜷縮在一排像是檔案櫃的磁帶架深處,瘦小的身體不住地顫抖。
陳三皮瞳孔一縮。
他將幽冥之眼的力量催動到極致,眼前的景象瞬間穿透了物理的表象。
這不是幻象。
這是一個被強行嵌入電磁場中的“記憶滯留體”,是某個靈魂在極度痛苦中留下的殘念回響。
更讓他心驚的是,男孩乾瘦的手腕上,戴著一隻閃著金屬冷光的腕環,上麵清晰地蝕刻著一行小字:【心繭會·丙字艙】。
這標識,與他在養老院地下基地裡見到的那些實驗體,一模一樣!
他瞬間明白,這些聲音不是憑空生成的,它們是從無數被“心繭會”實驗吞噬的受害者記憶裡,打撈出來的殘渣!
這個廣播站,是一個以人類記憶為燃料的恐怖機器。
就在他試圖用手機拍下頻段數據和屏幕畫麵的瞬間,雜貨鋪那扇鏽蝕的鐵門“吱呀”一聲被粗暴地踹開。
三個身影堵住了門口,為首的是個身材乾瘦、胡子拉碴的流浪漢,手裡卻拎著一杆造型奇特的“槍”——那是由一根加長的收音機天線和某種能量激發裝置改裝而成。
“波段獵人”老刀。
陳三皮在城中村的灰色地帶聽說過這號人,專門在深夜捕捉那些遊蕩的“鬼頻”,倒賣情報。
老刀的目光貪婪地鎖定在陳三皮手中的半導體收音機上,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冷笑道:“小子,運氣不錯,能調到‘童聲頻道’。但這台機子,現在歸我們了。”他身後的兩個同伴晃了晃手中的鋼管,眼神不善,“聽見‘鬼點餐’的人,活不過三天。趁早把東西交出來,還能死得痛快點。”
陳三皮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既沒交出收音機,也沒有反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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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是不動聲色地,用指尖輕輕敲了一下胸口的外賣箱。
嗡——
一聲冰冷的、非人間的係統提示音,清晰地在狹小的雜貨鋪內響起。
【訂單確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