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台形態各異的信號裝置,如同七座沉默的墓碑,環繞著他。
冰冷的銅線從每一台機器的核心電路板上延伸出來,像一條條金屬的靜脈,最終彙聚於他左手腕上一道新割開的傷口。
傷口不深,但足以讓殷紅的血液沿著銅線緩緩滲流,以一種詭異而原始的方式,將他的肉身與這套簡陋的煉金陣列連接在一起,形成一個微弱、卻跳動著生命脈搏的電流回路。
他閉上眼,將所有感官沉入黑暗。
意識如同一根無形的探針,順著那條看不見的鏈接,刺入影鴉新羽的感知。
瞬間,風聲灌入腦海。
是高空之上獵獵作響的狂風,裹挾著城市的喧囂與酸雨的腥味。
影鴉正以一種超越物理極限的速度,在雷暴雲層之下穿行。
他能“看”到下方城市延綿的燈火,如同鋪在地上的腐爛星河。
終於,它抵達了目的地。
影鴉腳環上的銅鈴,在那座廢棄廣播塔的尖頂,與某個潛藏在靜默頻道深處的頻率產生了劇烈的共鳴。
嗡——
一聲低沉的蜂鳴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他顱內炸響。
緊接著,一個微弱、斷續、被巨大痛苦扭曲到幾乎無法辨認的呼救聲,如同從深海傳來的信號,鑽入他的意識。
“……第九塔……它……在吃……我……”
是母親的聲音。
縱然失真,縱然破碎,但那份深植於靈魂最深處的親緣聯係,讓他瞬間就辨認了出來。
那是他記憶中,母親在病床上彌留之際,氣若遊絲的語調。
陳三皮的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顫。
他知道這是陷阱,一個用他內心最柔軟、最無法割舍的執念精心編織的羅網,正等著他主動跳進去“拯救”。
所謂的“聲劫回響”,所謂蘇青禾的求救,都隻是鋪墊,真正的殺招,是用他自己的母親作為誘餌。
他沒有回應。
他從懷裡取出一件東西,那是一朵早已乾枯的玫瑰標本,花瓣薄脆如紙,是當初在“鏡中女郎”事件裡,從那個可悲的怨靈手中得到的。
他將這朵象征著虛假愛戀與絕望的乾花,輕輕壓在手腕傷口處,所有血色銅線的交彙點上。
一簇幽藍色的火焰,無聲地從玫瑰標本上燃起。
這火沒有溫度,卻帶著一種能凍結靈魂的陰冷。
火光投射在對麵潮濕的牆壁上,一幕扭曲的影像緩緩浮現。
那是一張老舊的飯桌,昏黃的燈光,桌上擺著幾盤家常菜。
一個溫柔的女人背對著他,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轉過身來,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
正是他童年記憶裡母親的模樣。
影像中的嘴唇沒有動。
一個清晰、溫柔得令人心碎的聲音,卻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三皮啊……媽媽好餓……你,是來給媽媽送餐的嗎?”
【警告!檢測到“親緣錨點”被高位存在二次激活!】
【警告!目標正在嘗試構建基於血脈的永久性精神連接!】
【是否回應?】
幽冥食錄的界麵上,血紅色的文字瘋狂閃爍,發出最頂級的警報。
回應?
陳三皮的嘴角咧開一個近乎猙獰的弧度。
他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液充斥口腔,隨即“噗”的一聲,將一口濃烈的血霧噴向半空。
“封屏!”
他低喝出兩個字,如同最嚴酷的敕令。
刹那間,環繞在他身周的七台收音機,仿佛被同時注入了過載的電流,發出刺耳的尖嘯,屏幕與指示燈爆出連串火花,然後——“砰!砰!砰!”,接二連三地炸裂開來,碎片四濺。
死寂之中,所有炸毀的收音機殘骸裡,那破損的喇叭竟詭異地同時傳出了同一個冰冷、機械的合成音:
“此單已拒簽——因客戶已故。”
他沒有停下。
他從外賣箱內側撕下一張空白訂單的背麵,用指尖沾著手腕傷口流出的、近乎凝固的血液,迅速在紙上畫下一道扭曲複雜的符號——“逆播符”。
他將這張血符“啪”地一聲,貼在一台唯一幸免於難的、巴掌大的老式錄音機上。
這台機器早已沒有電池,此刻,那小小的播放鍵卻自行按下,磁帶開始轉動。
沒有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