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時,詭異的寧靜籠罩了整座城市。
三十年來,這是第一次。
沒有鬼哭,沒有幻聽,街角不再有無意識遊蕩的孤魂,連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陰冷都被滌蕩一空。
幾個早起的環衛工茫然地抬起頭,望著那輪緩緩升起的、帶著暖意的橘紅色太陽,一時間竟忘了低頭。
他們摘下了臉上那副早已成為身體一部分的“防侵目鏡”,用肉眼,毫無防備地直視著黎明。
陽光並不刺眼,隻是溫暖,一種幾乎被遺忘的、屬於舊時代的奢侈品。
陳三皮站在一棟爛尾樓的天台邊緣,冷風吹動他單薄的外賣員製服。
他沒有看太陽,而是俯瞰著這座正在蘇醒,卻又陷入巨大困惑的城市。
昨夜,他親手按下了暫停鍵,而現在,全世界都在等待他播放下一首曲子。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沒有回頭。
一個佝僂的身影走到他身邊,將一件冰冷堅硬的東西塞進他手裡。
是那位守門人的遺屬,那個給了他枯萎玫瑰和銅鈴的老嫗。
她的臉上布滿溝壑,眼神渾濁得像一口古井。
“第九任不該活著。”老嫗的聲音沙啞乾澀,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每一任都死在了門檻上,成了後麵人的台階。”
她深深地看了陳三皮一眼。
“可如果你非要當,就得知道門後有什麼。”
說完,她不再言語,轉身蹣跚著走入樓道口濃重的陰影裡,消失不見。
陳三皮攤開手掌,那是一枚通體泛著青黑光澤的銅鑰匙,古樸的樣式,上麵用古篆雕刻著一個清晰的數字——“九”。
他握緊鑰匙,金屬的冰冷刺入掌心。
沒有猶豫,他轉身下樓,穿過寂靜得如同鬼魅的街道,徑直走向城市東南角,那座最古老的地下變電站。
這裡早已廢棄,被高大的圍牆和鐵絲網封鎖,牆上用紅漆噴塗著“高危汙染區,禁止靠近”的警告。
鑰匙孔隱藏在一塊鬆動的牆磚背後,布滿蛛網。
陳三皮將青銅鑰匙插了進去,大小嚴絲合縫。
他深吸一口氣,輕輕轉動。
沒有預想中機械轉動的巨響,隻有一陣低沉的嗡鳴,仿佛整棟建築從沉睡中被喚醒。
正對麵的承重牆上,無數塵埃簌簌落下,灰白的牆麵竟如同液晶屏幕般亮起,幽藍色的光芒流淌,勾勒出一幅巨大的、精密的三維星圖。
那正是三十年前,那顆墜落流星劃過天際的軌跡投影。
而在這幅巨大星圖的最中央,那個代表著最終撞擊點的坐標旁,赫然標注著一行冰冷的、印刷體般的小字:
“意識錨點候選名錄:編號009,陳三皮。”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陳三皮死死盯著那行字,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是意外……不是在搶劫中死亡後才幸運地融合了碎片。
原來,早在三年前,一次雨夜送餐途中,他為了抄近路,曾闖入過這片禁區的邊緣地帶。
當時他隻覺得頭暈目眩,短暫昏迷了幾分鐘,醒來後隻當是低血糖,並未在意。
就是在那時,他已經被係統掃描、標記,成為了“潛在載體”。
他忽然間明白了。
所謂的“複活”,根本不是恩賜,而是係統在他身上進行的一場兼容性壓力測試。
它需要一個足夠堅韌、又足夠絕望的靈魂作為容器。
而他之所以能覺醒自我意誌,撕裂係統的精神控製,恰恰是因為他在死亡的那一瞬間,在那把冰冷的刀子捅進腹部,生命飛速流逝的最後時刻,腦子裡迸發出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救我媽”,也不是“我不想死”,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