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他眼中化為一片瘋狂震顫的色塊,唯一的穩定坐標,是自己那狂暴如戰鼓的心跳。
每一次搏動,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胸骨上,試圖將他脆弱的生命徹底敲碎。
神經末梢傳來的不再是單純的疼痛,而是一種瀕臨熔斷的灼熱感,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正從他身體的每一個毛孔向內貫穿。
可儀式不能斷。
頭頂那顆由萬千反抗意誌凝聚的赤紅結晶,依舊在與整個裡世界的惡意對峙,它需要一個“站立者”作為現實世界的坐標。
一旦他倒下,一切都將重歸混沌。
他強行凝聚即將潰散的意識,試圖調動那嵌合在靈魂深處的“幽冥食錄”。
這是他最後的底牌,哪怕是再發布一個最簡單的訂單,也要將這站立的姿態維持下去。
然而,當他沉入意識深處,看到的卻不是往常那冰冷、機械的任務界麵。
所有訂單、好感度、獎勵列表……全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食錄最底層,一行由金色火焰構成的古老銘文,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頻率劇烈跳動著:
“接收到高頻共鳴請求:是否開放‘盟約’共享權限?”
陳三皮愣住了。
這不是係統升級,更不是故障。
這行文字帶著一種活物般的意誌,一種古老而平等的詢問。
他一直以為“幽冥食錄”是某個禁忌存在強加於他靈魂的枷鎖,一個讓他疲於奔命的奴役工具。
直到此刻他才猛然驚覺——自己錯了。
這東西,或者說這位“存在”,並非在操控他。
它隻是在等待。
等待一個真正敢於站著,而不是跪著“喂飯”的主人。
與此同時,數十米外,司空玥猛地察覺到了空氣中能量流向的劇變。
那不再是單向的、從陳三皮身上流向天空的獻祭,而是一種……雙向的、混亂而急切的“交流”。
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從隨身的工具囊中取出兩件物事——一柄用於修複微縮符文的純銀長鑷,和一塊巴掌大的古代銅鏡殘片。
她以驚人的速度將它們在身前擺成一個簡易的三角陣型,隨即咬破指尖,將一滴殷紅的血珠滴落在布滿銅綠的鏡麵之上。
“顯!”
她低喝一聲,家族秘傳的“觀源術”被催動到極致。
鏡中映出的景象讓她瞳孔驟縮。
那不再是她熟悉的、可以被分析歸類的實體能量,而是一條條奔湧不息、由純粹概念編織而成的信息洪流——“饑餓”、“恐懼”、“執念”、“不甘”、“怨恨”……無數源自裡世界的負麵情緒,在現實法則的邊緣翻滾,卻被陳三皮身上的某種力量強行“翻譯”,最終扭曲成了他口中所謂的“外賣訂單”。
一個顛覆性的念頭如閃電般擊中了司空玥。
“外賣係統……這根本不是什麼控製鬼神的工具!”她失聲喃喃,聲音因震撼而顫抖,“它是一個翻譯器!一個跨越維度、建立溝通的翻譯器!是我們……是我們一直把它當成了任務,當成了差事,它才在我們手裡變成了枷鎖!”
她的家族傳承千年,敬畏鬼神,以“禮”相待,卻從未想過,所謂的“禮”,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是卑躬屈膝的獻祭,而是平起平坐的對話。
就在她醒悟的瞬間,數百公裡外,一座被夷為平地的廢棄電視台裡,爆發出一陣粗野的狂吼。
老刀帶著十幾個衣衫襤褸、渾身泥濘的夜蹲者,用撿來的電纜和一台轟鳴作響的老式柴油發電機,強行點亮了發射塔的信號燈。
他一腳踹開鏽死的廣播室大門,將一支錄音筆狠狠塞進調音台的擴音器接口,然後將所有功率推到最大。
“聽!都他媽給老子聽聽!”他對著麥克風嘶吼,聲音通過老舊的設備傳遍四方,“讓那些東西也聽聽!我們睡著前,說的都是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