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急促的震動,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摩斯電碼,沿著無形的軌跡,瞬間投射進死寂食堂。
灶靈那隻蒼白的手驟然僵在半空,懸停於陳三皮喉前三寸之地。
森白的指尖上,一滴滴濃稠如墨的黑色黏液正不斷滴落,落在空氣中,竟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響,仿佛連空間本身都承受不住這股規則層麵的怨毒。
一切都凝固了。
陳三皮依舊挺立著,左掌還深陷在那口翻湧著無數記憶光影的大鍋之中。
血肉與蒸汽交織,劇痛如潮水般衝擊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但他隻是劇烈地喘息著,嘴角卻咧開一個混合著痛苦與嘲弄的弧度。
“你攔我?”他盯著那近在咫尺的死亡之爪,聲音嘶啞卻充滿了挑釁,“那你先看看——這單到底是誰派的?”
話音未落,他空著的右手猛地抬起,不是去格擋,而是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身前的外賣保溫箱上!
“砰!”
箱蓋應聲彈開。
沒有預想中的餐盒,沒有食物。
一道璀璨奪目的金光從箱內噴薄而出,卻又在半空中瞬間凝固,化作無數細密如蟻的金色文字,在空中飛速旋轉、排列,最終構成了一張巨大、清晰、充滿了現代商業氣息的電子訂單!
【客戶:全體沉睡者】
【需求:記得回家的路】
【配送員:陳三皮】
【備注:若送達失敗,請對‘赤星’發起集體差評。】
那一行行金色的文字仿佛擁有生命,它們從虛擬的訂單光幕上掙脫出來,化作一條條金色的鎖鏈,瞬間纏繞上了灶靈那由怨念構成的身軀。
“啊——!”
灶靈發出了痛苦到極致的嘶吼。
這聲音裡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威嚴,而是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錯亂。
它不是被攻擊,而是被一種它從未理解過的邏輯所汙染。
它誕生於“代償”的規則,是無數守門人犧牲與奉獻的具象化,是裡世界與現實之間脆弱平衡的守護者。
它的世界裡隻有服從、獻祭、和吞噬。
它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被服務的一方,可以反過來給製定規則的存在,打差評!
現實世界,紀念廣場。
司空玥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陣法的異動。
那股由她引導、衝入裡世界的“人間煙火”之力,在撞上某個無形壁壘後,竟開始出現回流的跡象,仿佛被一股更強大的規則強行駁回。
她的臉色愈發蒼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她沒有絲毫猶豫,手印陡然一變,將原本向外擴散、如同蒲公英般的符文流轉軌跡,強行逆轉為一道向內收縮的螺旋!
“不是求你們放過我們,”她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血的腥味和千年世家的決絕,“是我們現在——要收回權限!”
她從懷中取出一枚邊緣已經磨損得有些光滑的古銅錢,銅錢的中央,清晰地刻著一行小字:安寧局絕密檔案編號07。
這是她初任總局顧問時,家族為她打造的信物,一半是凡間的身份,一半是家族的傳承。
她屈指一彈,將這枚承載著雙重因果的銅錢,精準地投入了身前的青焰火盆。
“嗡——”
火焰沒有升高,反而猛地向內一縮,顏色由青轉金,再由金轉為一種深邃的紫。
幾乎在同一時刻,遠在全國各地的十三處遺址分壇,那十三道衝天而起的青焰仿佛接到了無聲的指令,齊齊調轉方向,不再是向著天空供養,而是如同十三根巨大的鑽頭,狠狠紮向地脈深處!
一道道逆旋的能量流形成了。
它們不再是單向地供給裡世界,而是開始粗暴地、野蠻地,從那個高維空間中,抽取本就屬於人間的“記憶殘片”!
那些曾被吞噬的夢境,那些沉睡者被剝離的情感,正順著無形的地脈網絡,被一點一點,強行拉回現實!
城郊,廢棄的育才中學。
老刀帶著數百名從各個角落聚集而來的夜蹲者,衝進了積滿灰塵的教學樓。
他們沒有絲毫停頓,將幾十張破舊的課桌從教室裡搬出來,在空曠的操場上拚成了一排長長的、臨時的供桌。
每張桌上,都擺上了一碗早已冰冷的白米飯,飯旁,插著一支最廉價的白蠟燭。
老刀劃著一根火柴,點燃了第一根蠟燭。
他粗糲的嗓音在死寂的校園裡回蕩,如同驚雷。
“都給我念!”他衝著身後那些或麻木、或悲傷、或絕望的麵孔嘶吼道,“念你媽喊你吃飯的聲音!念你老婆等你回家那句‘飯涼了再熱’!念你兒子女兒拽著你褲腿要糖吃的撒嬌!給老子把這些忘不了的聲音,全都吼出來!”
起初是稀稀拉拉的低語,但很快,壓抑了太久的思念找到了宣泄口。
數百人的低語彙聚成一片嗡鳴的潮水,在夜空中激蕩。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