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訂單,像一塊精準切割的白色墓碑,貼在通體黝黑的保溫箱上。
每一個字,都由冰冷的機器噴塗而成,完美,工整,毫無瑕疵,卻也因此透著一股非人的死寂。
收件人:給最懂規則的人。
菜品:豬肝粥辣少油多)。
備注:老味道,彆涼了。
司空玥的目光在那行菜品上停留了整整三秒。
豬肝要嫩,不能有腥氣。
粥要滾燙,辣味隻是點綴,油花卻要豐腴,掛在碗壁上。
這是陳三皮生前每次熬夜跑單後,雷打不動的夜宵選擇,一個隻有最熟悉他的人才知道的、屬於底層奔波者的熱量慰藉。
她的手指甚至沒有一絲顫抖,平靜地拎起保溫箱,關門,走進公寓。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仿佛這隻是一份她自己點的外賣。
她沒有動筷,甚至沒看一眼那碗看似香氣四溢的豬肝粥。
她徑直走進廚房,將那隻屬於她的、鏈接著規則的砂鍋放在灶上,然後把保溫盒裡的粥,一滴不剩地倒了進去。
沒有用勺子,她隻是傾倒。
粘稠的粥滑入鍋底,發出沉悶的“咕嘟”聲。
她擰開閥門,幽藍的火苗再次升騰。
她沒有設定任何指令,也沒有在筆記本上寫下任何需求。
她隻是看著鍋裡的粥被慢慢加熱,看著細小的氣泡從底層開始浮現,彙聚,然後破裂。
白色的蒸汽嫋嫋升起,在抽油煙機微弱的燈光下,像一群迷失了方向的魂靈。
當蒸汽的濃度達到頂峰時,司空玥低聲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得足以穿透這廚房裡的一切聲響。
“是你嗎?”
問句出口,萬籟俱寂。
隻有火焰舔舐鍋底的呼嘯,以及米粥翻滾的微響。
預想中鍋蓋彈跳的“啪”聲沒有出現。
那團在半空中盤旋的蒸汽,也隻是徒勞地扭曲、擴散,最終散成一團毫無意義的霧氣,沒有凝結出任何一個字。
它在逃避。
或者說,它不敢回應。
司空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猜對了。
真正的他,那個寄寓在規則底層的殘魂,麵對這樣一份直指他生前記憶的訂單,要麼會用他那潦草的字跡追問來源,要麼會直接駁回。
他絕不會像這樣,沉默,仿佛一個信號中斷的基站。
而假的,麵對創造了規則的神明本尊,又怎麼敢冒然應答?
她利落地熄火,從一旁的實驗器材箱裡取出一根無菌試管和一支刮勺。
她小心地刮取了一些粘在砂鍋底部的粥品殘留物,將其置入試管。
隨後,她滴入三滴幽藍色的顯影試劑。
試管中的液體,在接觸到殘留物的瞬間,猛地沸騰起來,顏色由透明迅速轉為深不見底的墨黑。
黑色的液體中,無數比塵埃更細小的光點緩緩浮現,它們彼此鏈接,勾勒出一個個微縮的、結構複雜的符文。
司空玥將試管舉到燈下,眼中寒光一閃。
安寧局三級認知誘導陣列。
一種專門用於精神滲透和記憶汙染的官方技術,它能模擬出目標最深層的記憶波動,製造出足以以假亂真的“情感共鳴”。
果然是他們。
與此同時,城南,廢棄的國家數據中心。
這裡是安寧局“信息熵化清洗”項目的外圍節點之一,早已被列為最高級彆的禁區。
老刀帶著一隊精銳的波段獵人,如鬼魅般潛入了布滿灰塵的機房。
一封由司空玥發出的加密信息,將他們引到了這裡。
龐大的機房內,絕大多數服務器都已停止工作,唯有角落裡一台不起眼的老舊服務器,仍在嗡嗡作響。
它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流正像瀑布一樣飛速滾動。
“頭兒,你看!”一名隊員壓低聲音,指著屏幕。
老刀湊上前,瞳孔猛地收縮。
屏幕上滾動的,並非代碼,而是一條條格式統一的偽造訂單。
【訂單:母親臨終前想喝兒子親手燉的魚湯。共鳴度:91.7】
【訂單:小女孩死於車禍,未能吃到約好的生日蛋糕。
共鳴度:88.4】
【訂單:退伍老兵沒能和犧牲的戰友吃上最後一頓散夥飯。
共鳴度:94.2】
數百條,數千條,每一條都精準地踩在人類最柔軟、最痛苦的情感節點上,它們像一條條工業化生產的悲劇,被係統冷酷地量化、評估。
“媽的……”老刀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們拿彆人的痛當鑰匙,想撬開我們用命建立起來的門!”
他猛地從懷中抽出那本牛皮紙封麵的無字冊子,翻到中間,那一頁赫然夾著一枚磨損嚴重的金屬工牌——0473。
他沒有絲毫猶豫,將冊子連同那一頁,用力拍在仍在嗡嗡作響的服務器外殼上。
“滋啦——”
一聲刺耳的電流聲響起。
冊子首頁,油漬般的暗色字跡瘋狂地滲透出來,扭曲,重組,最終形成一行霸道而冷酷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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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貨方式:燒真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