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玥的腳步踏在通往安寧局檔案大樓的石階上,發出的清脆聲響像是為這座沉睡的城市敲響了喪鐘。
她沒有回家,也沒有片刻的遲疑。
那句“沒人能白吃”的念頭,像一根燒紅的鋼針,戳穿了她一貫的冷靜與理智,讓她渾身的血液都隨之沸騰。
地下檔案庫,第七層。
空氣冰冷、稀薄,帶著陳腐紙張與消毒水的混合氣味,像是某種被醃漬了百年的記憶。
一排排頂天立地的金屬檔案櫃如沉默的巨人,將狹長的通道擠壓成一線天。
這裡是安寧局的禁區,存放著自“禁睡”時代開啟以來,所有被封存、被遺忘、被判定為無解的靈異卷宗。
司空玥的權限本不足以進入此地,但此刻,她掌心那片與城市脈絡相連的符文,就是最高級彆的通行證。
感應門在她麵前無聲滑開,仿佛在迎接一位遲來的君主。
她的指尖劃過一排冰冷的金屬檔案櫃,動作平穩,眼神卻銳利如刀。
她在尋找,尋找那些被“新規”所漏下的、被恐懼所回避的死亡訂單。
很快,她停下了腳步。
在一個標有“三日內滯留單”的臨時檔案夾裡,她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七份訂單,靜靜地躺在那裡,紙頁邊緣泛著一絲不祥的灰敗色澤。
每一份的右上角,都被不同的筆跡潦草地標注著相同的字樣:高危,回避。
第一份,收件人是三周前死於火災的一家三口,他們最後的執念,是要一口帶著焦糊味的飯。
接單的運送員在靠近火場廢墟五十米時便精神崩潰,泣不成聲地逃了回來。
他說他聽見了皮肉在火焰中爆裂的聲音,聞到了燒焦的絕望。
第二份,收件人是一位跳樓自殺的女大學生,她點了一碗陽春麵,備注是:不要放任何“藥”。
她生前被長期投喂摻有精神類藥物的食物,導致抑鬱加重。
她的怨氣汙染了整棟宿舍樓,任何靠近的活人都會產生強烈的自我了斷的衝動。
第三份,收件人是七十年前一名被秘密處決的戰犯鬼魂,他索要一個軍糧罐頭。
他的凶戾之氣至今仍盤踞在舊監獄地下,足以撕碎任何踏入的凡階行者。
更重要的是,誰敢去“投喂”一個雙手沾滿同胞鮮血的惡魔?
這觸碰了所有運動員的道德底線。
司空玥的指尖在最後一份訂單上微微顫抖。
這些單,不僅意味著九死一生的風險,更像是一麵鏡子,照出了人性中最深邃的恐懼、最糾結的倫理困境。
當“0473”還是陳三皮時,這些最臟、最累、最不被理解的活兒,都是他一個人扛。
而現在,當責任被分攤,懦弱便如瘟疫般蔓延。
她正欲合上卷宗,掌心的符文驟然升溫,滾燙得像一塊烙鐵!
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從掌心直衝天靈蓋,一個斷斷續續的、仿佛來自深淵彼岸的低語,在她腦海中炸響:
“餓……餓得最狠的……才是……人忘了喂的……”
是陳三皮!是他殘存的意誌!
司空玥猛地閉上眼,任由那股焦灼的意誌衝刷著自己的神識。
她站了很久,久到檔案室裡的燈光都開始微微閃爍。
再次睜開眼時,她眼中所有的猶豫與掙紮都已褪去,隻剩下一種近乎殘酷的決然。
她沒有帶走卷宗,而是轉身離開檔案庫,回到了自己那間空無一人的公寓。
她從抽屜裡捧出那個砂鍋,盛滿清水,架在灶上。
沒有猶豫,沒有儀式,隻是平靜地擰開了火。
幽藍的火苗舔舐著鍋底,她凝視著鍋中逐漸升騰的白色水汽,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對著空氣,也對著那個無處不在的意誌輕聲道:
“戰犯的單,無人敢接,無人願接。這一單,我代審。”
話音落下的瞬間,鍋蓋“啪”地一聲被猛地頂起半寸,又重重落下!
大股蒸汽噴湧而出,在半空中急速凝結,化作兩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厚重的字:
【接著】
同一時刻,北郊,市立第一殯儀館。
焚化爐高聳的煙囪在夜色中像一根指向天空的黑色墓碑。
老刀蹲在焚化爐後牆的陰影裡,死死盯著地上那片被燒得焦黑卷曲的紙片。
這是一份“腐單”——一份在傳遞過程中被意外損毀,甚至可能被前一個運送員故意燒掉的訂單。
他也是接到了一個無法追蹤來源的匿名提示,才找到了這裡。
訂單殘片上,收件人一欄隻剩下燒焦的墨跡和一個模糊的“……妻……”字。
菜品欄更是一片模糊,唯有備注欄,用一種近乎泣血的筆跡,依稀可以辨認出幾個字:
“她說……等我回家吃飯。”
老刀心裡一陣發毛。
這種殘缺不全的訂單最是凶險,信息不明,變數極大。
他本能地想將此事上報,繞道而行。
可就在他準備起身的瞬間,揣在懷裡的那本牛皮紙冊子,突然變得滾燙,並自動翻到了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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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灘油漬般的墨跡從紙頁深處瘋狂滲出,扭曲著,組成一行全新的指令:
【查此人骨灰去向——活人沒送完的,算我們的。】
老刀的心臟猛地一沉。
這霸道而蠻不講理的語氣,太熟悉了。
他咬了咬牙,低聲罵了句“操”,還是認命地打出手勢,帶著兩個心腹手下,悄無聲聲息地潛入了殯儀館的內部數據庫。
半小時後,他查到了。
死者,王建國,三年前死於一場公安事故,屍體被發現時已高度腐爛。
他的妻子在認領骨灰後便精神失常,從出租屋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老刀沉默地走出檔案室,胸口像是堵了一塊石頭。
當夜,他沒有離開。
他在焚化爐外的空地上,擺上了一張折疊小桌,點燃兩根白蠟燭,又從外賣箱裡取出四樣家常菜,一瓶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