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更古老、更深刻的東西,似乎正從所有人的記憶深處,悄然蘇醒。
司空玥的廚房裡,現代化的整體櫥櫃與一隻古樸的粗陶砂鍋顯得格格不入。
連續七日,每至午夜,她都會在這裡點燃爐火,用最精細的火候熬煮一碗小米粥。
粥成,她便將它端至冰冷的窗台,整夜不收。
鄰居在背後議論,說安寧局那個漂亮的女顧問怕是瘋魔了,對著空氣供奉。
隻有司空玥自己知道,這不是供奉,這是一場對抗“記憶反哺”的精準儀式。
每當她因極度疲憊而陷入淺眠,夢境中那個與她血脈相連、本該早已逝去的兄長身影試圖靠近時,窗台那碗靜置的粥麵,便會無風自動,泛起一圈圈細微的漣漪。
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唇,在貪婪地吮吸著那份溫暖。
第八日清晨,天光熹微。
司空玥沒有如常倒掉冷粥,她的目光凝固在砂鍋底部。
一夜之間,鍋底竟積了一層薄薄的黑色沉澱物,紋路詭異,細看之下,宛如一枚放大了無數倍的、乾涸的指紋。
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的心臟。
她小心翼翼地用無菌棉簽蘸取了少許黑色粉末,驅車趕回安寧局的最高級彆實驗室。
然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份珍貴的樣本,在接觸任何分析儀器的瞬間,都會憑空蒸發,不留絲毫痕跡,仿佛從未存在過。
屢次失敗後,精疲力竭的司空玥將蘸著粉末的棉簽隨手放在一張記錄紙上。
就在她轉身的刹那,紙上,一行由黑色粉末自行構成的字跡緩緩浮現。
“吃的不是飯,是債。”
五個字,像五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司空玥的瞳孔。
她猛然醒悟,所謂“返哺”,根本不是亡魂對生者的眷戀,而是一種反向的索取!
是亡魂借由生者的思念與愧疚,強行勒索,償還它們生前未儘之情。
它們在用生者的記憶,喂養自己的執念。
她驅車回到家中,拿起那隻陪伴了她七個夜晚的砂鍋,沒有絲毫猶豫,狠狠砸向地麵。
伴隨著“哐當”一聲脆響,她將所有碎片撿起,投入小區角落的垃圾焚化爐。
“我的鍋,隻煮活人的飯。”她對著熊熊燃起的火焰,一字一頓,像是在宣告一場戰爭的開始。
火焰衝天而起的刹那,滾燙的焚化爐鐵門內側,一行烙鐵般的赤紅新字灼燒而出,隨即隱去。
“記一筆,不算還。”
同一時間,城南殯儀館的地下冷庫,刺骨的寒氣被一種詭異的熱度驅散。
老刀蹲在角落,死死盯著手中的波段監聽設備。
他剛接到一份匿名線報,稱這裡有“活單”——一份無人操作卻在持續刷新的外賣訂單。
【收件人:所有沒吃飽的人】
【菜品:空白)】
【備注:他們忘了我的名字……她說會回來的……我還想看他長大……】
備注欄的文字像鬼魅的囈語,不斷變化。
老刀深吸一口氣,推開冷庫最深處那扇沉重的鉛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這個見慣了生死的老江湖也感到了頭皮發麻。
數十具蓋著白布的屍體,本該乾癟的胃部此刻卻詭異地高高鼓脹,仿佛剛剛飽餐了一頓。
他迅速架起設備,耳機裡傳來一陣陣令人牙酸的低頻呢喃。
“我們也要吃飯……我們也配被記得……”
這不是失控,更不是攻擊。
老刀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這些徘徊不去的亡魂,在模仿!
它們在模仿“幽冥食錄”的邏輯,試圖建立一個屬於它們自己的、山寨版的投喂體係!
他沒有上報。
他知道,一旦上報,安寧局的標準流程就是徹底淨化,將這些“數據異常”徹底抹除。
他撕下自己滿是油汙的衣角,用打火機燒焦一頭,在冰冷的牆壁上用力寫下一行字。
“餓不死的,才叫鬼;餓瘋的,是人忘的太多。”
寫完,他點燃打火機,橘紅色的火舌舔舐著那行黑字。
文字被吞噬的瞬間,冷庫內所有屍體的胃部同時塌陷下去,恢複了乾癟。
他保溫箱的屏幕上,那份詭異的“活單”自動注銷,取而代之的是一行金色評語。
【識破偽神建構,授予‘破妄眼’。】
更深的地底,第七分壇。
韓九盤坐在黑石板前,眉頭緊鎖。
地脈的異動變了。
不再是悲鳴或震動,而是一種細碎、綿密,類似咀嚼的“哢嚓”聲,仿佛有某種龐大的生物,正在地心深處啃食著什麼。
他循聲深入地底裂縫,發現封印口周圍,竟從石縫中長出了無數半透明的晶狀根須,形如飽滿的稻穗,遇風即散發出濃鬱的飯香。
他以家族秘法觸碰,一股龐雜的意念瞬間湧入腦海——這是“記憶結晶化”!
無數亡魂的執念經過漫長時間的發酵,已經開始自行生成“精神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