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玥的心臟驟然一縮。
她瞬間明白了那句話背後的規則——搶來的,是掠奪,是惡;而彆人心甘情願給的,才叫“供奉”,是飯。
陳三皮,那個骨子裡刻著“送外賣”三個字的男人,即便化作規則的殘影,依然在用他最熟悉的方式,為那些和他一樣迷失的魂靈,重新定義存在的秩序。
他們不是在乞討,而是在等待簽收。
“他們在回家。”司空玥喃喃自語,話音未落,她腕上的加密通訊器發出了刺耳的警報。
一條最高優先級的紅色指令彈了出來:【0473號實驗基地能量波動異常,‘終審清除程序’已進入預備階段。】
實驗基地!陳三皮的肉身!
司空玥瞳孔緊縮,轉身衝向停在巷口的車,引擎在她踩下油門的瞬間發出痛苦的咆哮。
同一時間,地底深處,0473號實驗基地核心密室。
這裡死寂得像一座陵寢。
冰冷的白色燈光下,巨大的玻璃維生艙內,一具年輕的男性軀體靜靜懸浮在深藍色的營養液中,皮膚蒼白,毫無生氣。
正是陳三皮三年前留下的肉身。
維生艙上方,一隻猙獰的機械臂緩緩降下,末端的激光切割器已經預熱至臨界點,散發著毀滅性的紅光。
控製室裡,基地負責人正對著屏幕咆哮,下達著最後的指令。
就在這時,監控主屏幕上,那一行由亂碼組成的、仿佛仍在燃燒的血色大字——【誰說餓鬼不能敲門?】——猛地閃爍了一下。
滋啦!
整棟建築的電力係統陷入前所未有的紊亂,燈光瘋狂明滅,警報聲變得斷斷續續,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緊接著,更加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堅不可摧的特種玻璃維生艙表麵,竟憑空凝結出細密的水珠,像是從極寒之地被瞬間轉移到了悶熱的盛夏。
水珠緩緩彙聚,蠕動著,最終拚湊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跡:
【要毀我鍋?先問過吃飯的人。】
話音未落,城市裡每一個正在煮飯的灶台,無論煤氣還是電磁爐,火焰與線圈都在同一秒,驟然轉為幽藍!
風馳電掣的車內,司空玥猛地抬頭,望向遠處地平線上那一點若隱若現的紅色警示燈光。
她手中的那口砂鍋,不知何時被她一同帶上了車,此刻正放在副駕駛座上,鍋裡的粥無火自沸,咕咚作響。
她沒有再看導航,隻是死死盯著那個方向,低聲說:“你不是回來了——你是還沒走。”
砂鍋蓋被一股巨力猛然頂起,在空中翻滾著落下。
濃鬱的白色蒸汽噴湧而出,卻沒有散去,反而在半空中凝聚成型,勾勒出半張模糊的人臉輪廓。
那輪廓的嘴角,正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
城市另一端,廢棄的下水道泵站。
老刀蹲在生鏽的管道之間,麵前的老舊波段儀發出尖銳的嘶鳴。
他沒有理會,而是戴著耳機,神情專注地監聽著一個加密頻道。
無數普通人自發錄製的“饑餓錄音”正通過他建立的“共食圈”私網,彙聚成一股龐大的數據洪流。
“婆婆,我想吃你包的酸菜餃子了,要醋多一點的……”一個孩子的哭腔斷斷續續。
“老婆子啊,你走那天,我炒的那個蛋,鹽又放多了……”一個老人的聲音在深夜裡喃喃自語。
這些浸透了思念與遺憾的聲音,起初隻是龐雜的噪音。
可當它們被那張無形的“共食圈”網絡彙聚、過濾、重組後,竟形成了一種極其穩定、卻又飽含生命渴望的低頻共振。
這股共振的頻率,與三年前陳三皮在大數據係統裡留下的每一條送餐軌跡,完美重合。
老刀猛然醒悟。
這不是悼念,這是投喂!
是億萬凡人無意識中,用自己最深刻的味覺記憶,為那個即將歸來的靈魂添柴加火。
他粗糲的手指在滿是油汙的鍵盤上停頓片刻,隨即他從懷裡掏出一枚藏匿多年的軍用級信號增幅芯片,狠狠插入身旁一台由無數零件拚湊而成的簡陋信號塔。
“你要回來,”他咬著牙,像是在跟一個老朋友賭氣,“老子給你湊夠盤纏!”
他猛地按下發射鈕。
嗡——
一股無形的定向脈衝,載著那億萬人的“饑餓”,撕裂夜空,精準地射向0473號實驗基地的地下坐標。
刹那間,城市裡無數老舊小區的煙囪,同時噴出滾滾的白色炊煙。
濃霧在半空中彙聚,隱約間,仿佛能看到千萬雙虛幻的手,正齊心協力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奮力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