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握住的,不隻是一截鏽跡斑斑的金屬,更像握住了自己失落三年的骨頭。
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細微的金屬碎屑嵌入蒼白的皮膚,卻不見一絲血跡。
這具軀體,與其說是活了過來,不如說成了一具可以被精準操控的提線木偶。
實驗基地密室內,陳三皮的軀體已經坐起。
他沒有環顧四周,仿佛對這囚禁了他三年的陵寢毫不在意。
胸口處,原本與心臟融合的神器碎片黯淡無光,像一塊燒儘的焦炭,但就在它下方,心臟的位置,卻傳來一聲極其微弱、卻堅韌如磐石的搏動。
他終於睜開了眼。
那是一雙怎樣詭異的眼睛。
左瞳漆黑如墨,深不見底,仿佛連接著最原始的虛無;右瞳卻泛著一層幽藍的數據流,無數細小的代碼如瀑布般飛速刷新,冰冷、無情,充滿了非人的邏輯。
他沒有立刻行動,隻是低頭,用一種近乎撫摸的姿態,審視著手中那個鏽蝕的外賣箱。
他用略顯僵硬的指甲,緩緩刮開箱子底部的一塊偽裝金屬片,露出底下早已被磨得模糊不清的一行刻痕。
“媽,今天多跑兩單。”
字跡歪歪扭扭,是一個奔波在城市裡的年輕人,在某個疲憊的深夜,給自己許下的卑微願望。
陳三皮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抽動了一下,那是一個混雜著無儘酸楚與徹骨冰冷的表情,似笑,又似痛。
也就在此刻,一個機械、毫無感情的提示音在他腦內響起,那是屬於“幽冥食錄”的聲音,卻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遲疑與警惕:
【檢測到宿主意識回歸,核心邏輯紊亂……是否重啟‘幽冥食錄’基礎協議?】
陳三皮默不作聲,甚至連眼中的數據流都沒有絲毫波動。
他隻是抬起手,反手將那個陪伴了他無數個日夜的外賣箱,用儘全力砸向對麵的強化玻璃牆!
哐當——!
刺耳的巨響中,外賣箱四分五裂,那塊刻著字的金屬片崩飛出去,鋒利的邊緣劃破了他的手掌。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鮮血滴落,卻未滲入冰冷的金屬地板,反而像活物般懸浮、蠕動,最終在半空中,凝成了四個觸目驚心的血字:
我自己來。
城南,一處廢棄的地下停車場。
老刀的加密通訊器瘋狂震動,他一把抓起,聽著裡麵傳來的急報,臉色越來越難看。
“飯盟”——他一手建立,由無數底層民眾組成的民間信息與互助網絡,出事了。
三名核心成員,在三個不同地點,幾乎同一時間突然失語,雙眼翻白,口中隻是無意識地反複念叨著同一句話:“他回來了……該還賬了……”
當老刀踹開其中一處民居的房門時,一股陰冷的寒氣撲麵而來。
隻見那三名失聯的成員不知何時竟已聚集於此,圍著一張破舊的方桌端坐,姿勢僵硬如石雕。
他們麵前,各擺著一碗早已冰冷的白米飯,飯上插著一根筷子,宛如祭奠死人。
老刀的目光驟然凝固在碗底。
三隻碗下麵,都壓著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麵的字跡,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陳三皮剛開始送外賣時,為了記單子而練出的獨特筆跡,潦草卻有力。
“幽冥食錄”!
老刀瞬間反應過來,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天靈蓋。
這不是陳三皮本人,是那個神器的殘餘意誌,在陳三皮的靈魂歸位後,失去了宿主,正試圖通過“共食圈”的網絡,反向綁定、吞噬這些與陳三皮羈絆最深的忠誠者!
他沒有立刻上前驅散那股詭異的能量,而是從懷裡掏出那台老舊的波段儀,接上一個微型揚聲器,調到一個被他加密封存的音頻軌道。
“……客戶說不要蔥,記住了啊,彆搞錯了。”
一個略帶疲憊、卻無比真實的聲音響起,那是三年前,陳三皮在接完生前最後一單時,習慣性錄下的備忘語音。
當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裡時,那三名成員的身體猛然劇烈顫抖起來,仿佛被電流擊中。
他們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咯咯聲,猛地俯身,張口吐出一團團拳頭大小的黑色膠質物。
惡臭彌漫開來。
老刀屏住呼吸,用鑷子夾起其中一團。
在那粘稠的黑色物質中,赫然包裹著一枚指甲蓋大小的微型符咒,上麵烙印著一串統一的冰冷編號:es偽002。
老刀拾起一張被米飯浸潤的泛黃紙條,看著上麵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字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諷。
“想冒充他?”他低聲喃喃,將紙條碾成粉末,“先學會管客戶叫‘您’。”
第七地脈,裂縫之前。
韓九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臉上血色儘褪。
地底深處傳來的異響變了。
不再是之前規則的叩擊,也不是無數餓鬼的悲鳴或咀嚼。
那是一種極其緩慢、卻沉重無比的吞咽聲。
咕咚……
每一下,都伴隨著地殼深處難以察覺的微震,仿佛一頭亙古巨獸,正在消化它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