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哢嚓……
裂紋蔓延的聲音,在死寂的密室中格外刺耳。
那口吞噬了流星光柱、烹煮了無數怨魂的大鐵鍋,此刻如同被燒透過火的劣質陶器,蛛網般的裂痕從鍋沿一直蔓延到鍋底,最終在幾聲沉悶的崩裂聲中,碎成了一地焦黑的瓦礫。
陳三皮就盤坐在這一地碎瓦的中央。
他沒死。
或者說,他以一種全新的方式“活”著。
焦黑的皮膚正在一片片剝落,露出的新生肌膚卻不是血肉之色,而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質地,隱約可見皮下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微弱的光。
他胸口的位置最為詭異,兩團光影隔著薄薄的皮膚清晰可見。
左邊是一團深不見底的漆黑旋渦,每一次收縮都像是要吞噬一切;右邊則是一顆搏動不休的猩紅心臟,跳動著詭異的三拍子結構。
咚……咚咚……
一主生,一主葬。
兩種截然不同的節律在他的體內共存,卻又涇渭分明,仿佛兩頭互不相識的巨獸被強行關進了同一個籠子。
他撕開自己那早已破爛不堪的外賣箱側袋,指尖觸到了一張在高溫中幸存下來的、皺巴巴的便利貼。
上麵是他自己潦草的字跡:還差三個葷菜。
那是他為母親準備的、一個永遠無法兌現的承諾。
盯著那幾個字,陳三皮看了很久,久到胸口那兩顆“心臟”的跳動都仿佛慢了半拍。
然後,他忽然低低地笑出了聲,笑聲沙啞,像是破風箱在抽動。
“老子現在連自己都喂不飽,還得給人開席?”
話音未落,那堆破碎的鍋瓦之間,一縷灰白的蒸汽驟然升騰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形輪廓。
那輪廓佝僂著背,身形乾瘦,依稀能辨認出是某個曾在天橋下、被他送過一單過期臘腸的老乞丐。
那道蒸汽凝成的影子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默默地伸出手,遞來一隻鏽跡斑斑的鋁飯盒。
它打開飯盒,裡麵是一塊被火燎得焦黑、卻依然散發著油脂香氣的豬頭肉。
陳三皮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怔住了。
“你他媽……”他嘴唇翕動,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還記著我給你送過臘腸?”
他伸出手,接過了那隻虛幻的飯盒。
就在指尖觸碰到飯盒的刹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溫熱感傳遞過來——那不是物理的溫度,而是某個早已死去的卑微之人,用儘留在世間的最後一縷執念,所能回饋的、最質樸的暖意。
安寧管理總局,地下三層,數據中心。
刺鼻的臭氧與冰冷的循環風充斥著整個空間,服務器指示燈如星海般閃爍。
司空玥的身影在監控死角中如幽靈般穿行,指尖在一台特製的終端上飛速跳動,繞過了三道獨立的最高級彆權限驗證。
她要找的不是那些被官方歸類為a級或s級的靈異事件卷宗,而是更原始、更底層的東西——“禁睡症”在全球範圍內第一次爆發時,所有被記錄下來的原始生理數據。
一排排加密檔案被強製解密,化作瀑布般的數據流淌過屏幕。
她精準地鎖定了一組標記為“異常共振”的腦電波圖譜。
畫麵中,來自全球不同地區、成千上萬名最早的“沉睡者”,他們的腦電波在幾乎同一時刻,放棄了所有正常的睡眠周期,轉而呈現出一種前所未見的、詭異的三拍子結構。
司空玥握著鼠標的手猛地一緊,這個節律她太熟悉了,正是剛剛在“觀燼鏡”中窺見到的、陳三皮體內那顆猩紅心臟的跳動頻率!
她強壓下心頭的駭浪,翻到了這份龐大報告的最後一頁。
那是一份被塗黑了絕大部分內容的會議記錄摘要,僅存的幾行字觸目驚心:
“……其意識波段具有極強的模因汙染與傳染特性……必須在形成‘共食圈’概念前,進行物理性根除……建議:立即清除‘0號汙染源’。”
在簽名欄的位置,一個熟悉到讓她渾身冰冷的簽名,如烙印般刻在那裡。
那是她最敬重的導師,安寧局的首席理論構架師。
司空玥猛地關掉了屏幕,整個數據中心瞬間隻剩下服務器的嗡鳴。
她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站了許久,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原來不是他瘋了……”她低聲自語,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嘲的悲涼,“是整個係統,早就把他當成病灶。”
她從懷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樸的u盤,外殼上用秘法蝕刻著一個極小的、幾乎無法用肉眼看清的鍋形符號,將剛剛拷貝的全部數據,連同那份會議記錄,一同存了進去。
飯盟共食圈,核心據點。
老刀剛把一瓶劣質二鍋頭灌下去半瓶,一個破舊的紙箱包裹就被人扔了進來。
他罵罵咧咧地拆開,裡麵竟是一台早就被淘汰的老式傳真機。
他疑惑地接上電源,機器剛發出一陣預熱的蜂鳴,就自動吐出了一頁紙。
紙上沒有多餘的廢話,隻有五個墨跡淋漓的大字:“該你還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