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壁上流淌的名字,像是被注入了某種意誌,光芒的明滅頻率漸漸趨於一致,最終,彙合成一種沉穩而壓抑的脈動,與廣場上所有死寂的亡魂、屏息的生者心跳同步。
陳三皮盤腿坐上了那口巨大鐵鍋的鍋沿,動作隨意得像是在自家廚房歇腳。
他伸出左手,輕輕撫過自己的右臂。
那裡,原本是血肉的皮膚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半透明的、由無數細密數據流構成的奇異“表皮”,閃爍著幽藍色的微光,正是他逆轉因果、重塑規則所付出的代價。
他低頭看著手臂上那些不斷滾動的代碼,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的紋身。
“以前,是你們定規矩,你們派單,你們打分。”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廣場上死一般的寂靜,傳遍了每一個角落,“現在……輪到我問一句——”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刀,直刺天穹之上那正在艱難聚合的赤色凶光。
“這飯,做得好不好?”
話音落下的瞬間,懸浮的鐵鍋之內,鍋底驟然翻湧,噴薄出巨量的灰白色濃漿。
那漿液粘稠無比,散發著陳舊紙張與腐爛記憶混合的酸腐氣味。
每一滴漿液都並非實體,而是一個被強行壓縮的記憶氣泡,包裹著一段被“裡世界”係統判定為無意義、甚至是有害的殘缺片段。
一個氣泡在半空中炸開。
畫麵中,一個憔悴的女人在夢中見到了出差歸來的丈夫,她幸福地笑著,為他端上一碗熱湯。
然而下一秒,一道冰冷的紅色“x”覆蓋了整個夢境,係統判定音響起:【檢測到異常情感波動,判定為“意識汙染”,執行清除。】女人的笑容凝固,連同她的夢境一起化為數據碎片。
又一個氣泡破裂。
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正拚儘全力對一名陷入“禁睡症”的患者進行心肺複蘇,他聲嘶力竭地呼喊著患者的名字,汗水浸透了衣背。
最終,患者的心電圖恢複了跳動,而醫生卻因力竭與精神透支,一頭栽倒在地,眼皮沉重地合上,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第三個,第四個……無數氣泡在空中爆開。
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用蠟筆在紙上畫下“媽媽彆睡”四個歪歪扭扭的字,畫完後,她趴在桌上,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這些被抹除、被遺忘、被定義為“失敗”的瞬間,此刻被儘數嘔出,化作了成千上萬塊漂浮在城市上空的半透明評分麵板。
麵板上沒有複雜的選項,隻有最直觀的評級。
最低的是一顆黯淡的星,最高的,是五顆由血與淚交織而成的、仍在滴落的猩紅星辰。
而在所有評分麵板的最下方,都統一用血色的小字烙印著同一行備注:
【建議改進:讓人還能做夢。】
與此同時,安寧管理總局,地下三層,s級檔案庫。
冰冷的金屬走廊裡,隻有機械巡邏犬履帶碾過地麵的單調聲響。
司空玥的身影如同一道幽靈,完美地融入監控的死角與機械犬的掃描間隙。
她沒有動用任何超凡力量,僅憑對安寧局內部結構圖的記憶和對巡邏邏輯的精確計算,便悄無聲息地潛入到了檔案庫的最深處。
這裡存放著一台仍在運行的老式光腦終端,它是整個安寧局數據庫的物理備份源頭,也是唯一沒有完全並入“裡世界”監控體係的設備。
司空玥修長的手指在布滿灰塵的鍵盤上飛速敲擊,輸入了一串由甲骨文、煉金符號與二進製代碼混合組成的家族密鑰。
屏幕上瀑布般的數據流瞬間靜止,一個被標記為【最高絕密·焚毀】的文件夾被強製解鎖。
她點開了其中一個名為“搖籃”的實驗日誌。
畫麵抖動著,顯示出一段拍攝於流星墜落前七十二小時的錄像。
數十名來自各行各業的誌願者,麵帶微笑地躺入一個個如同休眠倉的儀器中,主動進入深度睡眠。
他們是為了測試一種名為“意識錨定”的新技術,試圖在夢境中建立一個絕對安全的精神避難所。
司空玥眼神冰冷,直接將進度條拖到最後。
日誌的最後一頁,是一份手寫的項目總結報告。
項目負責人簽名那一欄,赫然是她那位德高望重、視她如己出的導師的名字。
而在最後的“備注”一欄裡,隻有一行潦草卻力透紙背的字:
【項目失敗。根本原因:所有受試者,集體拒絕醒來。】
【他們說,夢裡……更真實。】
司空玥猛地合上了光腦屏幕。
檔案庫內刺骨的寒意,仿佛都及不上她此刻心中的冰冷。
她終於明白了,安寧局數十年如一日地宣傳睡眠的恐怖,不眠不休地維持秩序,其最根本的目的,或許並不是在防止人類睡去。
她發出一聲極低的、淬了冰的冷笑。
“原來你們不是在防他們睡,”她喃喃自語,聲音在空曠的檔案庫裡回蕩,“你們是在怕他們……不想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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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那枚融合了家族符路的u盤插入終端,海量的數據被瘋狂吸入其中。
轉身離去時,她身後牆壁上,那十幾個紅光閃爍的監控攝像頭,竟像是受到了某種無形指令,齊刷刷地將鏡頭轉向了空白的牆壁,仿佛不敢,也無權直視她絕絕的背影。
飯盟共食圈,地下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