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枚冰冷的、鐫刻著“安寧管理總局”字樣的徽章,在她掌心硌得生疼。
它曾是秩序的象征,是理性的徽記,是她對抗這個崩壞世界所有混亂的憑依。
但現在,它隻像一塊沉重的墓碑,壓著一個名叫“過去”的死者。
司空玥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沒有絲毫猶豫,用徽章邊緣最鋒利的一角,對準了自己左臂內側一處微微凸起的皮膚。
那裡,皮下三毫米,植入著一枚代表她官方身份的定位與權限編碼芯片。
嗤啦一聲輕響,不是金屬劃破血肉,而是信念撕裂過往。
徽章的尖角刺入皮膚,她麵無表情地,像個最冷靜的外科醫生,一點點將那枚米粒大小的芯片從血肉中剜了出來。
鮮血立刻湧出,順著她光潔的手腕蜿蜒而下,滴落進腳下斷牆的縫隙裡。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道縫隙深處,似乎有某種殘存的、在城市毀滅時被激活的銀色能量脈絡。
她的血滴入其中,沒有被吸收,反而像點燃引線的火星,激起了一片微弱的、如呼吸般明滅的熒光。
司空玥對此視若無睹。
她扔掉那枚沾血的徽章,從隨身的背包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兩樣東西:一片邊緣鋒利、不知是何種藥物的玻璃瓶殘片,以及一把通體泛著青光的、隻有巴掌大小的古樸刻刀。
前者是母親留給她唯一的遺物,後者則是司空家代代相傳,用以淨化古物邪祟的“鎮靈刃”。
她沒有生火,隻是將兩件物品疊放在掌心,然後閉上了眼睛。
一股無形的精神力從她身上彌漫開來,周圍的空氣溫度驟降。
在她強大的意誌力下,那片玻璃殘片與青銅刻刀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軟化、熔融,最終彙成一小團液態的光,在她掌心緩緩流淌、重塑。
幾秒後,光芒散去。
一枚形如釘子,卻在釘頭位置盤繞著一道精細螺旋紋路的嶄新“錨釘”靜靜躺在她手上。
它不再屬於任何家族或組織,隻屬於她自己。
司空玥拿起這枚尚有餘溫的錨釘,毫不遲疑地,將它狠狠釘向了自己腳下的影子裡。
釘子觸及影子的瞬間,並未穿透地麵,而是如同投入水麵般,悄無聲息地沉了進去,消失不見。
一股玄奧的聯係就此建立。
從這一刻起,她的存在不再需要任何官方係統的數據認證,她的坐標不再被任何儀器追蹤。
她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幽靈”,一個隻被“所記得之人”共同維係坐標的遊離節點。
隻要這世上還有人記得司空玥,她就不會在時間的洪流中徹底迷失。
她抬起頭,望向南方那片被猩紅天幕籠罩的天際,那裡有另一道更加決絕的氣息正在遠去。
“我也該送一單了。”她輕聲說。
與此同時,陳三皮正走在一條荒蕪的國道上。
他背著一口不知從哪個廢墟角落裡挖出來的老式雙耳鋁鍋,鍋壁上還帶著凹痕與煙火的舊跡。
他沒有交通工具,隻是用雙腳,沿著那幅由父親標簽燒出的藍色火焰路線圖,一步步,堅定地向南而行。
幾天後,他抵達了路線圖上的第一個節點——重慶,一座早已淪為廢墟的碼頭。
他在江邊的亂石堆上停下,放下鋁鍋,架起三塊石頭,沉默地生起一堆火。
他不去找食材,也不去尋覓水源,隻是將鍋架在火上,靜靜地等待。
當鍋被燒得通紅,發出嗡嗡的顫音時,他才有了動作。
他沒有做菜,隻是彎腰,從腳邊的泥地裡,捏起一撮混雜著碎石的潮濕泥土,投入鍋中。
“今晚,加個菜。”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江岸,聲音沙啞地說道。
泥土落入滾燙的鍋底,瞬間化為一縷青煙。
但那煙並未散去,而是在鍋口上方盤旋、凝聚,最終幻化出一張模糊的、帶著濃重疲憊感的男人臉龐。
那張臉陳三皮從未見過,卻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
那是此地曾經的“配送員”留下的最後一縷殘念。
男人臉龐沒有說話,隻是對著陳三皮,緩緩地、鄭重地點了點頭。
下一秒,整張臉化作一道微弱的光,沒有消散,而是調轉方向,徑直射向了更南方的天際。
陳三皮熄了火,背起鍋,繼續南下。
武漢的江灘,他投入一片枯黃的梧桐葉。
廣州的城中村,他滴入一滴自己的血。
每一次“加菜”,鍋中的蒸汽都會幻化出一張陌生的臉,每一次,那張臉都會在無聲的點頭致意後,化作光流,彙入那股奔向南海的無形洪流。
就在陳三皮抵達大陸最南端海岸線的那個深夜。
淩晨三點十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