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凝固了。
目之血臉上那狂妄、不屑、憤怒的表情瞬間僵住。
祂那六隻血紅的眼睛,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你……”祂似乎想說什麼,想怒斥,想嘲笑這份愚蠢和天真。
但話語堵在了喉嚨裡。
一種遠比憤怒更洶湧、更陌生的情緒猛地攥住了祂的心臟,儘管祂可能並沒有真正的心臟。
那是被祂刻意遺忘、踐踏、蔑視了千百年的東西。
痛苦。
巨大的、遲來的、幾乎要將祂的神性靈魂都撕裂的痛苦。
祂看到了弟弟破碎的軀體,這句話比任何九十九萬匹的力量攻擊更沉重,
狠狠地砸碎了祂所有瘋狂的防禦和自欺欺人。
祂試圖忍住,但那痛苦扭曲了祂完美的麵容。
祂的嘴唇顫抖著,眼中那瘋狂的血色似乎想要褪去,卻最終被一層劇烈的水光所覆蓋。
祂沒有哭出來,但那巨大的、無聲的悲慟,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窒息。
祂沉默了。
所有的狂躁、所有的殺戮欲望、所有的傲慢與偏見,在這一刻仿佛被徹底抽空。
祂最後看了一眼那殘破的、卻依然用藍色光眼注視著自己的弟弟,
眼中情緒複雜到難以形容——有憤怒,有痛苦,有不解,
有一絲極其微弱的、連祂自己都否認的悔意,但最終,隻剩下無儘的疲憊和……解脫?
目之血猛地抱住了自己的頭,發出一聲無聲的、撕裂靈魂的呐喊。
然後,祂不再看錫拳,也不再看任何東西。
祂鬆開手,任由自己的身體向下墜落。
像一顆終於耗儘了所有力流星,義無反顧地、帶著一種決絕的寂靜,
墜入了下方那沸騰燃燒的、巨大的太陽日冕之中。
熾熱的等離子體瞬間吞沒了那純白的身影。
沒有告彆,沒有遺言。
隻有太陽,依舊沉默而劇烈地燃燒著,仿佛吞噬了一個時代的瘋狂與悲傷。
也隻有太陽,見證了錫拳的勝利。
…………
勝利了嗎?
錫拳懸浮在太陽軌道附近,殘破的銀色軀體在真空中微微顫抖。
原本閃耀著銀白色光澤的裝甲此刻布滿了焦黑與裂紋,如同被摔碎後勉強拚湊起來的瓷器。
內部的能量管線暴露在外,不時閃爍起危險的電火花,能量液如同生命的血液,
從多處破損處緩緩滲出,在失重環境下凝成一顆顆懸浮的銀色珠粒。
他嘗試調動磁場力量,修複這具瀕臨崩潰的軀體。
指令發出,核心處理器傳來一陣尖銳的警報和撕裂般的劇痛——
並非生理的痛感,而是係統全麵過載,結構瀕臨解體的反饋。
25萬匹……不,甚至連維持基礎的懸浮都變得極其艱難。
他體內那浩瀚如星海的磁場轉動力量,此刻如同泄閘的洪水,不受控製地四處奔流、逸散,完全無法凝聚。
核心不穩定。結構完整性低於15。能量逸散率超過臨界點。
冰冷的自檢報告在處理器中滾動。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迫近。
並非人類意義上的生命終結,而是他作為“錫拳”這個存在,其意識載體和力量源泉的徹底瓦解。
他低頭,望向那顆恢複了金黃色、卻依舊因之前的戰鬥而顯得有些躁動不安的太陽。
一股微弱但無可抗拒的引力,開始作用在他殘破的軀體上。是太陽的引力。
失去了足夠力量對抗這宇宙最基本的力量,他就像一顆微小的塵埃,
開始被那顆巨大的恒星緩緩牽引,向著那煉獄般的日冕層滑落。
速度很慢,卻堅定不移。
我……大概要死了……
這個念頭浮現時,出乎意料地,沒有恐懼,沒有不甘,也沒有勝利後的狂喜。
百年的征伐,守護與毀滅的糾纏,愛與被愛的困惑,背叛與犧牲的痛楚……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隨著目之血投入太陽的那一刻,畫上了一個沉重的句號。
他太累了。
或許,就這樣融入太陽,與這片他傾儘所有守護的星域融為一體,也算是一種歸宿。
他的能量,他的物質,或許能成為穩定太陽的一份力量,延續這個世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