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陌生的暖流,像初春解凍的溪水,緩慢地滲透進每一寸冰冷的意識。不再是拘束衣的窒息,不再是探針的刺痛,不再是“小餓”那稚嫩而瘋狂的哭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仿佛沉睡了一個紀元般的疲憊,以及一種……體內深處某種東西被徹底打碎後又強行重組後的、帶著細微刺痛的全新感知。
林悅的眼睫顫動了幾下,如同掙脫厚重的蛛網,極其緩慢地掀開了眼簾。
視野先是模糊一片,隻有柔和的、仿自然光的照明勾勒出艙室簡潔的線條輪廓。空氣裡彌漫著熟悉的消毒水氣味,但混合了一絲淡淡的、安撫性質的薰衣草香氛——這是“橋頭堡”醫療區的標準配置。
她沒死。
也沒有變成那種被純白火焰吞噬的空洞容器。
這個認知如同第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她混沌的腦海中蕩開漣漪。她嘗試移動手指,一股強烈的酸軟和無力感瞬間傳來,仿佛這具身體已經閒置了太久。左肩處,不再是之前那種被扒開、被刺探的尖銳劇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溫熱的、仿佛有某種活物在皮膚下緩緩盤旋的異樣感。她下意識地想用右手去觸摸,手臂卻隻是微微抬起幾厘米,便無力地垂落。
輕微的金屬摩擦聲響起。
趴在床邊淺眠的沈逸風幾乎在她手指微動的瞬間就驚醒了。他抬起頭,眼下有著濃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個人透著一股風塵仆仆的疲憊,但那雙看向她的眼睛,卻在瞬間亮得驚人,裡麵翻湧著失而複得的狂喜、無法掩飾的後怕,以及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
“悅悅……”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紙磨過,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無力垂落的手,力道輕柔得仿佛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一連串的問題帶著不加掩飾的焦急,砸向剛剛恢複意識的林悅。她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微微動了動被他握住的手指,作為回應。
沈逸風立刻會意,拿起旁邊備著的溫水,用棉簽小心翼翼地濕潤她的嘴唇,然後又用特製的吸管喂她喝了幾小口。微涼的水流滑過乾涸的喉嚨,帶來一絲真實的生機感。
“彆急,慢慢來。”他低聲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仿佛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你已經昏迷七天了。”
七天……
林悅的瞳孔微微收縮。記憶的碎片開始混亂地回閃——冰冷的拘束台、慘白的無影燈、刺向星核脈絡的幽藍探針、“小餓”恐懼的哭喊、唐詩詩那微弱的摩斯電碼、突然出現的冰冷麵具人、還有……鏡淵之中,沈逸風那決絕而充滿力量的意誌共鳴,以及左肩深處那股爆發的、融合了秩序與混沌的暗紫色新生力量……
鏡淵……抉擇……心象水晶……
她猛地看向沈逸風,眼中帶著詢問。
“成功了。”沈逸風看懂了她眼中的疑問,緊握著她的手,給予肯定的答複,“‘心象水晶’帶回來了,元元也脫離了控製,現在在隔壁艙室休養,情況穩定。”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你左肩的……那個印記,發生了變化。噬夢獸的連接被徹底斬斷。”
林悅順著他示意的目光,艱難地偏頭看向自己的左肩。那裡的拘束衣已經被換成了柔軟的病號服,但透過薄薄的衣料,她能隱約感覺到一個複雜的、微微發熱的輪廓。不像之前暗紅印記那樣帶著侵蝕性的刺痛,這個新的紋章更像是一個沉睡的活體圖騰,內裡蘊含著一種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磅礴力量。
那是她自身意誌、觀測者7號的秩序、械靈族的回響、沈逸風的共鳴,甚至可能還有一絲被強行煉化的“背麵”力量……熔鑄而成的的全新核心。
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蘇瑤……唐詩詩……”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微弱得像耳語。
“他們都很好。蘇瑤一直在主持‘橋頭堡’大局,唐詩詩……”沈逸風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神色,“她在你昏迷期間,協助我們加固了外圍防禦,並且……主動提交了一份關於沈家殘餘勢力可能動向的分析報告。”
林悅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語氣中的那一絲不確定。唐詩詩的忠誠,始終像一枚需要小心權衡的棋子,好用,但也隨時可能反噬。麵具人那句“由‘我們’接管了”的冰冷宣言,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提醒他們沈家的威脅遠未結束。
就在這時,醫療艙的自動門無聲滑開。
蘇瑤端著一個能量檢測儀快步走了進來,看到睜開眼的林悅,她先是愣了一秒,隨即臉上綻放出毫不掩飾的喜悅和如釋重負:“悅悅!你終於醒了!”她幾步走到床邊,眼圈微微發紅,想伸手擁抱,又怕碰到她左肩的異狀,最終隻是用力握了握林悅的另一隻手,聲音帶著哽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迅速將檢測儀連接到林悅身上的幾個貼片,屏幕上開始跳動著各項生命體征數據。“生命體征平穩,能量波動……趨於一種新型的穩定模式……”蘇瑤一邊快速記錄,一邊語速飛快地彙報著,“左肩能量紋章活性維持在較低水平,未檢測到侵蝕性或汙染性精神波動……這簡直是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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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落在林悅左肩那隱約透出暗紫色微光的部位,充滿了驚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作為曾經最親密的閨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悅這一路走來承受了多少,也更明白這枚新生紋章背後所代表的未知風險。
“元元呢?”林悅更關心那個孩子。
“剛睡著。”蘇瑤指了指隔壁,“精神消耗很大,需要時間恢複,但噬夢獸的影響確實被清除了。隻是……”她猶豫了一下,“他醒來後,好像對之前被控製時發生的事情記憶很模糊,而且……偶爾會流露出一些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深沉。”
正說著,醫療艙的門再次被推開一條縫,一個小腦袋探了進來。是元元。他臉色還有些蒼白,原本圓圓的臉蛋似乎瘦了一圈,那雙總是清澈純真的琥珀色大眼睛裡,此刻卻帶著一種混雜著疲憊、困惑和一絲……難以形容的了然。
他看到林悅醒了,眼睛亮了一下,小聲喊了句:“悅姐姐。”然後目光落在她左肩的位置,停頓了幾秒,才慢慢挪開,小聲補充了一句,“你沒事了,真好。”
他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不像一個剛剛經曆了一場可怕精神控製的孩子。
林悅的心微微沉了一下。元元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是織夢之力殘留的影響?還是在那場意識爭奪戰中,他窺見了什麼不該窺見的東西?
沈逸風顯然也注意到了元元的異常,他與蘇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元元,怎麼起來了?不多睡會兒?”蘇瑤柔聲問道。
元元搖了搖頭,走進來,靠在門邊,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聲音悶悶的:“我好像……做了很多夢……有的很可怕,有的……很奇怪。”他抬起頭,看向林悅,眼神有些迷茫,“悅姐姐,我好像……能感覺到它還在……很遠的地方……看著我們……”
“它?”沈逸風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