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不是冰雪的寒意,而是金屬浸透骨髓、隔絕所有生機的死寂。
脖頸被一圈厚重、邊緣打磨得光滑卻異常鋒利的星鈦合金環死死箍住,冰冷的觸感緊貼著跳動的動脈,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的腥氣和被束縛的滯澀。腰腹間,兩條更寬、更沉重的合金帶如同巨蟒纏繞,深深勒進皮肉,肋骨在壓迫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雙腿自膝蓋以上,被同樣材質的枷鎖牢牢禁錮,冰冷的合金緊貼著皮膚,剝奪了所有移動的可能。
這些沉重的枷鎖,並非獨立存在。它們由手臂粗細、閃爍著冰冷啞光的合金鎖鏈連接著,鎖鏈的另一端,則深深焊接在六根深深嵌入焦黑地麵的星鈦合金立柱上。這些立柱如同遠古的墓碑,呈六邊形將我圍在中心,構成了一個直徑不足三米的、絕對堅固的囚籠。
囚籠的穹頂,是交叉焊接的、同樣粗壯的合金梁,縫隙間垂下幾條斷裂後重新接駁的、布滿能量灼痕的拘束纜線,如同垂死的毒蛇,末端還連接著幾塊閃爍著不穩定紅光的能量抑製板,緊貼在我的後背和左肩腫脹的區域。微弱卻持續的電磁脈衝,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一刻不停地刺激著皮膚下的神經。
空氣裡彌漫著濃烈的焦糊味、金屬冷卻後的腥氣,以及…我身上傷口散發的淡淡血腥味。每一次吸氣,都像吞咽著粗糙的沙礫。
最後一道足有手腕粗細、表麵帶著螺旋紋路的超合金纜線,被唐詩詩用儘全身力氣,借助一根臨時焊接的杠杆,狠狠絞緊在連接我腰腹枷鎖與身後立柱的鎖鏈上!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尖銳地響起,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哀鳴,在死寂的廢墟中久久回蕩,最終歸於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唐詩詩猛地鬆開杠杆,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踉蹌著向後跌退幾步,後背重重撞在一截扭曲斷裂的合金斷梁上,才勉強穩住身體。她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起伏不定,汗水混合著臉上的黑灰和乾涸的血跡,衝刷出道道狼狽的溝壑。那身本就破爛的作戰服,在拖拽、焊接這些沉重金屬的過程中,更是被撕裂得不成樣子,露出下麵大片青紫的擦傷和幾處被灼熱金屬燙出的水泡。
她手中,依舊緊緊握著一把閃爍著幽藍能量回路的粒子手槍。槍口微微下垂,指向焦黑的地麵,但她的手指卻死死扣在扳機護圈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慘白。
她的目光,沒有看槍,也沒有看周圍死寂的廢墟。
那雙總是帶著狡黠嫵媚的眼睛,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猩紅血絲,如同碎裂的紅色琉璃。裡麵翻湧著濃得化不開的疲憊,仿佛隨時會閉上就此長眠;翻滾著深切的、源自本能的恐懼,如同看著一頭被暫時鎖住的、隨時可能掙脫牢籠的遠古凶獸;但在這恐懼和疲憊的最深處…卻死死焊著一絲…近乎偏執的、孤注一擲的…信任。
那目光,如同兩道無形的鎖鏈,穿透冰冷的合金牢籠,死死地焊在我的身上。
“撐住…”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鏽的鐵皮,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喘息和一種透支生命般的虛弱,在廢墟的死寂中飄蕩,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林悅…彆讓它…出來…”
彆讓它出來…
那個在我體內…蟄伏的…怪物…
她的目光,她的聲音,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被枷鎖禁錮的皮膚上,帶來一種比金屬冰冷更刺痛的灼燒感。
信任…
她還在…相信我…
相信我能控製住…這鬼東西…
這份信任,沉重得讓我幾乎窒息。
因為左肩深處,那顆冰冷的幽藍星辰,從未停止它的尖嘯與掙紮!
劇痛,是永恒的潮汐。
高濃度的神經抑製劑和那些瘋狂蠕動的銀色納米蟲群,在左肩那片腫脹青紫、如同被強酸腐蝕過的區域,構築起一道搖搖欲墜的防線。它們像無數細小的、冰冷的工兵,用麻痹的信號和乾擾的噪音,死死地纏繞、堵塞著那顆新生星核核心向外蔓延的幽藍脈絡。
但防線內部…是地獄!
那顆微縮的、冰冷的星辰,如同被囚禁在牢籠中的暴虐君王,正發出無聲的、充滿極致怨毒與貪婪的尖嘯!每一次尖嘯,都伴隨著一波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冰冷的吞噬意誌如同狂暴的潮水,狠狠衝擊著被麻痹的神經堤壩!試圖撕開一道裂縫,重新奪回對這具身體的控製權!
皮膚下,被抑製的幽藍脈絡不甘地搏動著,如同被束縛的毒蛇在皮下扭曲、掙紮!紫光的抑製劑回路和銀色的納米蟲軌跡與之激烈地糾纏、衝突,形成一片混亂的、不斷明滅閃爍的能量亂流區域!每一次能量的衝突,都帶來一陣陣肌肉不受控製的痙攣和更深沉的、如同灌了鉛般的沉重麻痹感!
意識,在這永恒劇痛的潮汐衝刷下,如同暴風雨中即將徹底沉沒的孤島。清醒與昏迷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視野時而清晰,能看到唐詩詩背靠斷梁、緊握手槍、死死盯著我的身影,看到她眼中那混合著恐懼與信任的複雜光芒;時而又被一片幽藍的薄霧籠罩,薄霧深處,仿佛有無數雙冰冷的、貪婪的眼睛在無聲地注視著我,誘惑著,低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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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抵抗…
擁抱吞噬…
成為新的…主宰…
就在意識又一次被劇痛和冰冷的低語拖向深淵的邊緣時——
嗡…
一種…截然不同的意念波動,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地…拂過了我瀕臨潰散的意識。
它並非來自唐詩詩。
它來自…更深的黑暗。
來自…左肩深處…那顆冰冷星辰…或者說…寄居在星辰核心的…某個…意識?
那意念…稚嫩。
空靈。
如同初生嬰兒不諳世事的囈語。
卻帶著一種…最原始、最純粹的…貪婪。
它拂過我的意識,留下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語:
“媽媽…”
“餓…”
媽媽…?
餓…?
荒謬!冰冷!毛骨悚然!
這顆寄生在我體內、試圖將我改造成巢穴和養料的星核意識…它在叫我…媽媽?!
它把我…當成了…孕育它的母體?!當成了…食物的來源?!
一股混合著極致惡心、荒謬和被褻瀆的巨大憤怒,如同被點燃的炸藥,猛地在我冰冷的意識深處炸開!硬生生將我從沉淪的邊緣拽了回來!
“滾!”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咆哮!殘存的意誌如同瀕死的野獸,狠狠撞向那拂過的冰冷意念!
嗡!
那稚嫩空靈的意念似乎被這劇烈的反抗驚擾了一下,如同受驚的小獸般瑟縮了回去。但隨即,一股更加強烈的、帶著委屈和不滿的冰冷饑餓感,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入我的意識!
“餓!!!”
這一次,意念不再空靈,而是帶著一種蠻橫的、不容置疑的索取!仿佛在控訴我這個“母體”未能提供足夠的滋養!
伴隨著這強烈的饑餓意念,左肩深處那顆冰冷的星辰猛地悸動了一下!一股更加狂暴的吞噬欲望爆發開來!被抑製的幽藍脈絡如同被注入強心劑,光芒驟然一亮!瘋狂地衝擊著紫光抑製劑和銀色納米蟲構築的防線!
“呃啊啊——!”劇痛瞬間飆升!我身體猛地一弓,脖頸和腰腹的枷鎖深深勒進皮肉,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野獸負傷般的低吼!身體在冰冷的牢籠裡劇烈地痙攣、抽搐!
“林悅!”唐詩詩驚駭的聲音響起!她瞬間繃緊了身體,手中的粒子手槍猛地抬起,幽藍的槍口死死對準了牢籠中失控的我!她的手指緊扣扳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眼中那絲信任被巨大的驚恐瞬間衝散,隻剩下冰冷的戒備和決絕的殺意!“控製住!控製住它!否則…”
否則…她會開槍。
在我徹底失控之前…
親手…終結這個她親手關進去的“怪物”…
這個認知,比體內星核的侵蝕更讓人絕望!
但就在這絕望的深淵,那冰冷的、稚嫩的“餓”的意念,卻像一盆冰水,澆滅了我被憤怒點燃的火焰,帶來一種更加冰冷、更加殘酷的清醒。
不能失控…
不能…再讓任何人…因為我體內的鬼東西…扣動扳機…
尤其…是唐詩詩…
意誌,如同在狂風中死死抓住懸崖邊緣的最後一塊岩石。不再僅僅是抗拒那冰冷的吞噬,而是…嘗試去理解…去接觸…那發出“餓”的意念的…核心。
是什麼在“餓”?
是星核本身純粹的吞噬本能?
還是…寄居在星核核心的…某個…新生的、扭曲的…意識雛形?
如果是後者…
它為何叫我“媽媽”?
是因為…熔斷密鑰的虛無之力?星核坍縮的殘渣?沈逸風的空間湮滅能量?蘇瑤最後的意識碎片?還有…我自身的意誌和血肉…所有這些混亂的“養料”,在引爆的湮滅奇點中,陰差陽錯地…孕育了它?
一個由毀滅和犧牲孕育的…怪物孩子?
這個念頭帶來的寒意,瞬間凍結了靈魂。
就在我嘗試用殘存的意誌,極其艱難地、帶著極度的排斥和警惕…去觸碰左肩深處那顆冰冷星辰核心的刹那——
嗡!
外界,廢墟的上空,毫無征兆地響起了低沉而密集的引擎轟鳴聲!
不是警笛!是更沉重、更具壓迫感的軍用引擎!如同成群的鋼鐵巨獸在低空掠過!
緊接著,刺目的探照燈光束如同死神的視線,瞬間撕裂了廢墟上空尚未散儘的煙塵!數道粗大的、慘白的光柱從天而降,如同巨大的囚籠光柱,精準地籠罩了唐詩詩所在的斷梁區域…以及…困住我的合金牢籠!
“下麵的人聽著!我們是星耀城特彆機動反應部隊!”
“立刻放下武器!解除武裝!原地待命!”
“重複!立刻放下武器!原地待命!”
“任何反抗行為將被視為敵對!格殺勿論!”
冰冷、毫無感情、帶著絕對權威的電子擴音,通過高音喇叭在廢墟上空反複回蕩,震得空氣嗡嗡作響!
光束刺眼,將焦黑的地麵、扭曲的金屬、唐詩詩驚愕抬起的臉、以及牢籠中我的身影…都照得一片慘白!纖毫畢現!
幾架通體漆黑、線條冷硬、閃爍著幽藍能量紋路的武裝浮空艇,如同巨大的金屬禿鷲,懸停在光束來源的上空。艇身下方的武器掛架打開,黑洞洞的炮口和能量發射器,閃爍著不祥的寒光,精準地鎖定了下方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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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彆機動反應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