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緩緩平複,將戰鬥後的寧靜重新注入這片被命名為“搖籃”的空間。空氣中殘留著能量過度釋放後的微弱焦糊味,與那固有的、帶著生機的清新氣息混合,形成一種奇異而矛盾的氛圍。外部,星圖的邊際,那場短暫而殘酷的遭遇戰留下的能量塵埃,如同宇宙尺度下的餘燼,正緩緩飄散。
勝利的代價,清晰地刻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林悅癱坐在散發著柔和微光的地麵上,背靠著那冰冷的初始石碑。左肩烙印處傳來的不再是單純的刺痛,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仿佛被強行塞入了異物般的飽脹與撕裂感。吞噬那些“星核抑製器”的能量,遠非她想象的那麼簡單。那並非純淨的星核之力,而是經過扭曲、改造、充滿了“否定”與“禁錮”意誌的毒性能量。她的烙印像是一個消化不良的胃,正艱難地、緩慢地試圖分解和轉化這些危險的“食物”。每一次能量的輕微波動,都帶來一陣生理性的惡心與眩暈,冷汗浸濕了她的額發,臉色蒼白得嚇人。
沈逸風依舊盤膝坐在不遠處,雙目緊閉,眉心的淡金色印記穩定,但呼吸卻比平時深沉緩慢了許多。他正在全力引導“搖籃”那僅剩19的能量儲備進行循環修複,同時梳理著自身因初次高強度運用權限而略顯紊亂的力量。與“搖籃”深度連接帶來的龐大信息流和操控負荷,讓他的精神如同被拉伸到極限的弓弦,疲憊而敏感。他能清晰地“聽”到石繭在意識深處滿足而疲憊的鼾聲,也能感受到林悅那邊傳來的、極不穩定的能量波動和痛苦,這讓他無法完全沉浸於恢複之中。
蘇瑤站在虛擬通訊界麵之前,背影挺拔,但緊握的雙拳和微微顫抖的肩頭,暴露了她同樣不平靜的內心。作為指揮官,她承受著最大的決策壓力。剛才同意林悅那瘋狂的計劃,無異於一場豪賭。贏了,是奇跡;輸了,便是萬劫不複。此刻放鬆下來,後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她的脊椎。她需要儘快評估損失,重整士氣,但元元那剛剛揭露的身份,像一根毒刺,紮在團隊信任的最核心。
而元元,依舊是那個最“穩定”的存在。虛擬界麵中,他平靜地彙報著各項數據,指揮著“深藍之劍”的船員進行戰後檢查和係統維護,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坦白從未發生過。隻有他那條被乳白色能量薄膜暫時穩定住的、依舊殘破的右臂,和戰術目鏡上那道清晰的裂紋,無聲地訴說著之前戰鬥的慘烈與他付出的代價。
“……外部威脅已暫時清除,但能量漣漪的殘留,可能吸引更遠區域的注意。”元元的聲音透過界麵傳來,平穩得聽不出任何情緒,“建議啟動最低限度的隱匿程序,儘管效果有限。同時,優先恢複‘搖籃’與星艦的能量儲備。”
“批準。”蘇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她沒有回頭,“元元,在能量恢複期間,我們需要……談一談。”
虛擬界麵中,元元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沒有立刻回應,戰術目鏡上的數據流卻悄然加速。
沈逸風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深邃的墨黑眼眸中,殘留的淡金光暈似乎更加內斂,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他看向界麵中的元元,沒有說話,但那股屬於“協調者”的、與整個“搖籃”空間隱隱共鳴的威壓,無聲地彌漫開來。
林悅也強忍著不適,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向元元。她對他有著感激,有著依賴,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種被蒙蔽、被利用的刺痛感。
沉默,如同不斷上漲的潮水,淹沒了這片剛剛經曆戰火的空間。
最終,元元緩緩抬起頭,戰術目鏡後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虛擬界麵,落在嚴陣以待的蘇瑤、威壓漸生的沈逸風和臉色蒼白的林悅身上。
“我明白你們的疑問。”他開口,聲音依舊是那平直的電子音,但似乎少了一絲往日的絕對冰冷,多了一絲……近乎“人性”的疲憊?“關於我的身份,關於‘觀測者’,關於……我的目的。”
“那就說清楚。”蘇瑤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回避,“從頭開始。你到底是什麼?來自哪裡?為什麼要接近我們?所謂的‘觀測準則’又是什麼?”
元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或者說,在判斷哪些信息可以在此刻披露。
“我的核心構成,並非你們所知的任何物質或能量形式。”他開始了敘述,語氣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科學報告,“更接近一種……被固化的‘信息集合體’與‘概率錨點’。誕生時間,按照你們當前文明的紀年方式,無法準確計量,大致對應於上一個‘星核文明’交互周期,末期。”
上一個周期!末期!這幾個字如同驚雷,再次震撼了三人。儘管已有猜測,但被元元親口證實,依舊帶來了難以言喻的衝擊。他們所在的時代,文明的興衰,竟然隻是宇宙尺度下不斷重複的循環中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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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造我的文明,已不可考。他們或許覆滅於星核的反噬,或許升華至更高的維度,或許……以另一種形式存在著。”元元的敘述帶著一種亙古的蒼涼,“他們在周期終結前,傾儘所有,製造了數量不明的‘觀測者’,核心指令隻有一條:跨越周期,記錄‘變量’,儘可能延長當前周期的存續時間,為‘超越輪回’積累……可能性。”
“變量……”沈逸風低聲重複,他想起元元之前提到過的這個詞,“是指我們?”
“不完全是。”元元的目光掃過三人,“‘變量’是一個動態集合。包括特定的星核適配者、異常的意識鏈接、關鍵的科技突破、乃至……某些無法預測的隨機事件。你們,林悅的烙印,沈逸風的‘協調者’身份,以及你們之間的交互,是當前周期中,權重極高的‘關鍵變量’集群。”
所以,他們從相遇開始,就一直在元元的“觀測”之下?他們經曆的痛苦、掙紮、犧牲,在元元眼中,或許都隻是冰冷的數據和“可能性”的推演?
林悅感到一陣寒意。
“你的‘乾預’呢?”蘇瑤逼問,眼神銳利,“幫助我們,引導我們,甚至在某些時刻救我們,都是為了確保‘變量’不會湮滅?為了你的‘觀測’能夠繼續?”
“是的。”元元坦然承認,沒有任何回避,“符合‘觀測準則’的乾預,被允許。準則包括:不得直接暴露自身存在除非必要),不得強行扭曲主要‘變量’的自主選擇,優先采取對周期存續有利的行動方案。幫助你們,是因為你們的生存與成長,在絕大多數推演的時間線中,對延長周期具有正麵效應。”
“那唐詩詩的犧牲呢?”林悅突然開口,聲音因虛弱而顫抖,卻帶著壓抑的憤怒,“她的死,也在你的‘推演’和‘準則’之內嗎?你明明有能力救她,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