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跳躍的餘韻如同宿醉般頑固地盤踞在神經末梢。那不是簡單的眩暈,而是一種被強行從現實經緯中抽離、又粗暴地塞進另一個混亂坐標的撕裂感。銀紗提供的短程跳躍權限像一把不夠鋒利的剪刀,在空間的布料上扯開一道毛糙的缺口,把他們三人連同承載他們的星骸殘片,一起“吐”進了這片被稱為“遺忘回廊”的鬼地方。
沒有預想中的星光。沒有熟悉的宇宙背景輻射嗡鳴。
首先湧來的,是色彩。
一種病態的、流動的、仿佛將無數種不同光譜的頻率粗暴混合後又打翻了的、無法用言語準確形容的色漿。它們如同有生命的霧氣,在虛空中緩緩翻滾、流淌,時而凝聚成怪誕的形狀,時而又散開成一片令人目眩的光暈。這片色漿構成了“回廊”的背景,取代了常規的太空景象。
然後,是聲音。
或者說,是類似聲音的某種東西。並非通過震動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意識層麵。細碎、混亂、如同億萬個來自不同時空的碎片化記憶、情緒和未完成的意念,被攪拌在一起形成的意識噪音。哭泣、囈語、狂笑、歎息、還有某種類似金屬摩擦和玻璃碎裂的尖銳聲響……所有這些混雜成一片永無止境的背景音,試圖鑽入每一個不設防的腦海。
最後,是感知上的扭曲。
方向感在這裡是奢侈品。上下左右失去意義,隻有隨著那流動的色漿和混亂的意識噪音而不斷變幻的“相對方位”。空間的尺度也變得詭異,有時感覺置身無比廣闊的虛空,下一刻又可能覺得被擠壓在針尖般的狹隙。時間流速似乎也不穩定,時快時慢,讓人產生一種煩躁的錯位感。
這裡就是“遺忘回廊”。一個連“守墓人”星圖都隻標注了大致範圍、細節處布滿“未知”和“高危”標記的不穩定星域。據說,這裡是宇宙各種信息殘渣、能量廢料和失敗實驗品的最終傾倒場之一,物理規則脆弱得如同蛛網。
“這鬼地方……比沈家最底層的垃圾數據池還讓人惡心。”唐詩詩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嫌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的電子眼不斷調整著焦距,試圖分析周圍的環境數據,但反饋回來的大多是亂碼和無法理解的乾擾波形。“銀紗給的星圖在這裡能有多大用處,我表示懷疑。”
沈逸風沒有說話,他眉心的刻痕散發著穩定的微光,殘存的秩序之力以他為中心,勉強撐開一個直徑不足五米的、相對穩定的“理性泡”。這個小小的泡影艱難地抵抗著外部色漿和意識噪音的侵蝕,為三人提供了唯一的喘息之機。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顯然維持這個泡影消耗巨大。
林悅站在泡影中央,緊閉著雙眼。她的意識大部分沉入了體內,專注於平衡那個剛剛締結不久的“星火契約”。
跳躍過程中的空間撕扯,以及剛剛抵達這片混亂星域所帶來的衝擊,都讓她體內那脆弱的平衡結構劇烈搖晃。“小餓”對於外部環境中彌漫的、充滿了負麵情緒和混亂能量的“意識噪音”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和……食欲。
“媽媽……外麵……好吃……”“小餓”的意念帶著貪婪的悸動,左肩的烙印隱隱發燙,幽藍的能量如同觸須般試圖探出,去捕捉、吞噬那些混亂的“噪音”。
“不行!”林悅在意識中厲聲製止,【心鑰】架構如同韁繩,牢牢約束著“小餓”的衝動,“這裡的能量太混雜,直接吞噬會汙染你的核心,也會破壞我們的平衡!記住‘回響廊’裡的教訓!”
她調動起那簇暗紅色的星火,以其“可能性”的特質,結合從“回響廊”中吸收的失敗智慧碎片,在自身意識與“小餓”的連接通道上,構築起一道道細微的“過濾網”和“緩衝帶”。這不是強行壓製,而是引導和轉化。
她將“小餓”對“食物”的渴望,引導向更具體的、更具威脅性的目標——比如,星圖上標注的、這片區域可能存在的能量亂流核心,或者……潛在的敵人。同時,她嘗試將那些滲透進來的、相對“溫和”的混亂能量,通過星火進行初步的“煆燒”和“提純”,再小心翼翼地將其中無害的部分能量注入“小餓”,滿足它一部分需求,也鍛煉著它對能量的甄彆和控製能力。
這是一個精細而危險的操作,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林悅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精神高度集中。她能感覺到,“小餓”在短暫的抗拒後,開始逐漸適應這種新的“進食”方式。雖然依舊對本能的放縱充滿渴望,但它似乎也開始理解“過濾”和“目標”的必要性。那種純粹的、無序的吞噬欲,被套上了一條由林悅意誌和星火力量編織的“韁繩”。
契約,在實戰的壓力下,正被一點點加固。
“悅悅,怎麼樣?”沈逸風的聲音將她從內視中拉回現實。他擔憂地看著她,維持“理性泡”的同時,也分心關注著她的狀態。
“暫時……穩定住了。”林悅睜開眼,眼底的星火平穩燃燒,暗紅色澤中多了一絲經曆磨合後的沉穩,“需要儘快適應這裡的環境,找到蘇瑤可能存在的線索。一直維持這個泡影,你的消耗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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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逸風點了點頭,目光投向泡影外那光怪陸離的色漿和無處不在的意識噪音。“這裡的規則很混亂,我的秩序之力支撐不了多久。必須找到相對穩定的‘錨點’,或者……找到利用這裡環境的方法。”
就在這時,唐詩詩突然低喝一聲:“有東西靠近!三點鐘方向,速度很快!能量反應……很雜,不像已知的任何星艦或生物!”
三人瞬間警惕起來。
隻見那片緩緩流淌的、如同油畫顏料混合物的色漿中,猛地衝出了一群……難以名狀的“生物”。
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更像是由純粹的混亂能量、破碎的意念碎片和周圍環境中的色漿臨時聚合而成的扭曲團塊。大小不一,小的如同獵犬,大的堪比小型穿梭機。它們發出刺耳的、混合了之前那些意識噪音的尖嘯,感知到沈逸風撐開的“理性泡”所散發出的、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秩序波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撲了上來!
“是‘回廊殘響’!”林悅瞬間反應過來,銀紗提供的星圖附錄中提到過這種“遺忘回廊”特有的危險——由環境中淤積的混亂能量和負麵意念自發凝聚形成的、沒有智慧隻有破壞本能的能量聚合體!
它們撞在沈逸風的“理性泡”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秩序之力與混亂能量激烈對抗,泡影劇烈晃動,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撐不住多久!”沈逸風低吼,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眉心的刻痕光芒暴漲,卻依舊無法阻止泡影的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