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頭堡”內的空氣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緊急修複的環形裝置散發著不穩定的嗡鳴，像重傷者粗重的喘息。空氣裡彌漫著臭氧和熔斷導管的焦糊味，混合著無聲的焦慮。沈逸風靠在冰冷的合金牆壁上，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深海般的眼眸已恢複了銳利，甚至比之前更甚，仿佛淬火的寒鐵。
蘇瑤站在他對麵，雙手抱胸，指尖因用力而發白。她剛剛聽完了沈逸風關於“逆流之河”和“終末”殘餘試圖重組的完整報告。首席科學家帶著團隊在瘋狂地分析著林悅傳回的那段極其有限的信息流，試圖從中榨取更多關於“逆流之河”的線索。元元被暫時安置在休息室，由醫護人員照看，懷表的再次受損似乎對他造成了一定的精神衝擊。
“我不同意。”蘇瑤的聲音斬釘截鐵，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這太瘋狂了，逸風！‘逆流之河’？那是什麼地方？連上古文明的記載都語焉不詳，隻將其標記為‘不可觸碰的歸墟’！林悅拚著最後的力量警示我們，就是為了讓你去送死嗎？”
沈逸風的目光平靜地迎向她。“她警示我們，是因為威脅依然存在，並且目標依舊是她。‘終末’殘渣在嘗試重組，如果它們成功，不僅僅是我們這個宇宙，連處於沉眠修複狀態的她，也可能再次被波及，甚至被吞噬。等待，不是辦法。”
“那也不是讓你一個人去硬闖的理由！”蘇瑤上前一步，眼中是壓抑的怒火和更深的不安，“我們甚至不知道‘逆流之河’具體在哪裡！怎麼去？靠你這半殘的身體和那點融合的能量？還是靠元元那塊快碎掉的懷表？你這是不負責任！是對林悅用命換來的這片新生的背叛！”
“我不是去硬闖。”沈逸風搖頭，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邏輯，“我是去‘偵察’。確認威脅的規模，確認林悅警示的具體含義。我們需要信息，蘇瑤。被動防禦，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次攻擊會來自哪裡，會是什麼形式。‘終末’已經證明了它的狡猾和適應能力。”
他抬起右手，那絲混合著星核幽藍與月白光澤的能量再次浮現，比之前似乎凝實了一絲。“而且，我不是一個人。我承載著她的部分本質，這或許能讓我在‘逆流之河’那種地方，擁有一些……獨特的適應性。這是優勢，也是責任。”
“優勢？責任？”蘇瑤幾乎要冷笑出來，但她看著沈逸風眼中那沉澱了太多痛苦與決絕的平靜，那股火氣又硬生生壓了下去，化為深深的無力感。“你會死的，逸風。你死了，誰還記得她？誰還能繼續‘歸途計劃’？元元怎麼辦？我……我們怎麼辦？”
最後一句，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她不僅是擔心沈逸風，更是在恐懼失去這最後一個與林悅有著最深連接的、如同家人般的存在。
沈逸風沉默了片刻，目光越過蘇瑤，看向隔離觀察區方向，仿佛能穿透牆壁看到那個不安的孩子。
“正因為我承載著她，所以我更不能龜縮不前。”他輕聲說，卻帶著千鈞重量，“如果‘逆流之河’是通往她的必經之路，那麼無論多麼危險，我都必須去探一探。這不僅是為了她，也是為了所有可能被‘終末’再次威脅的世界，包括我們腳下的星耀城。”
他頓了頓，看向蘇瑤，眼神坦誠：“蘇瑤，我需要你的幫助。不是阻止我，是幫我找到去的‘路’，幫我製定計劃，確保哪怕我回不來，‘歸途計劃’的火種也不會熄滅。你掌握的資源，你的智慧，是現在最關鍵的。”
蘇瑤與他對視著，從他眼中看不到一絲衝動和魯莽，隻有經過深思熟慮後的堅定，以及一種近乎殉道者的覺悟。她知道，她攔不住他。就像當年攔不住林悅一次次衝向星核的危機一樣。
她猛地轉過身，走到主控台前，雙手重重按在冰冷的台麵上，肩膀微微顫抖。幾秒鐘後，她深吸一口氣，再轉回來時，臉上已恢複了平日的冷靜與乾練，隻是眼底深處那抹憂色揮之不去。
“好。”一個字，重若千鈞。“但你必須答應我，這不是一次自殺式任務。以偵察和信息收集為第一要務，一旦確認事不可為，立刻撤回。我們會在這裡，建立第二套連接方案，不會把所有希望都壓在你一次冒險上。”
“我答應。”沈逸風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橋頭堡”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所有關於“逆流之河”、“可能性歸墟”、“維度逆流”的理論資料，無論多麼冷僻荒誕，都被翻了出來。首席科學家團隊根據林悅信息流中那個模糊的坐標片段，結合上古文明遺跡中發現的星圖殘片，進行著瘋狂的計算和推演。
蘇瑤動用了她所有的商業和人脈網絡，秘密搜集可能有助於維度穿梭的奇異物質和古老科技造物碎片。她甚至聯係了唐詩詩。
當唐詩詩的全息影像出現在指揮中心時，她依舊是一身利落的裝扮，眼神帶著慣有的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顯然在處理“終末”殘餘汙染的工作並不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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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之河？”唐詩詩聽完簡要說明，秀眉微蹙，“聽說過。黑市裡有些不要命的維度走私販子提到過這個名字，說是‘一切可能性的垃圾場’，進去的東西，沒見出來過。你們確定要去那裡撈人？”她的目光落在沈逸風身上，帶著審視。
“不是撈人，是偵察。”沈逸風糾正道，“關於‘終末’殘渣。”
唐詩詩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權衡。“我最近清理的幾個汙染點，能量痕跡確實有些異常，比以前更……‘有組織性’。如果它們真的在某個地方聚合，逆流之河那種規則混亂、易於隱藏的地方，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她拋出一個數據芯片，“這是我收集到的、關於幾個疑似與低維度或逆流區域有關的異常空間節點的坐標，或許對你們有用。代價是，如果你們真找到了什麼，關於‘終末’的情報，我要共享。”
“可以。”沈逸風接過芯片。
有了唐詩詩提供的坐標，結合理論推演，首席科學家團隊終於勉強勾勒出了一條通往“逆流之河”邊緣區域的、極其不穩定的理論路徑。這條路徑需要穿越數層維度膜，經過幾個規則極其脆弱的節點，最終抵達那個坐標所指向的、被推測為“逆流之河”影響範圍的區域。
而“鑰匙”，依舊是元元的懷表，以及沈逸風自身作為錨點的特質。
出發前夜，沈逸風去看了元元。
孩子已經睡著了，但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鎖，懷裡緊緊抱著那塊裂紋更多的懷表。沈逸風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元元的頭發，將一絲溫和的、帶著安撫意味的融合能量緩緩渡入他體內。
元元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沈逸風看著孩子稚嫩的臉龐，心中湧起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愧疚。他承諾過要保護好他們，卻一次次地將自己置於險境。但他彆無選擇。有些路，明知道布滿荊棘，也必須去走。
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休息室，回到了環形裝置前。蘇瑤在那裡等他，手裡拿著一個巴掌大小、結構精密的銀白色裝置。
“這是根據‘意識錨點’理論改進的‘信標’。”蘇瑤將裝置遞給他，“它無法帶你回來，但如果你在那邊激活它，並且條件允許，它或許能幫助我們更精確地定位你的狀態，甚至在極端情況下，嘗試進行短程牽引。但能量隻夠激活一次，持續時間極短，使用要謹慎。”
沈逸風接過“信標”，入手微沉，散發著淡淡的能量波動。“謝謝。”
蘇瑤看著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再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輕歎：“活著回來，逸風。彆忘了，這裡還有人等你。”
沈逸風深深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他再次站到了環形裝置的核心位置。這一次，準備更加充分，但風險也呈幾何級數增加。目標不再是相對“溫和”的弦海彼岸，而是凶名在外的“逆流之河”。
“能量輸出提升至臨界點！”
“維度坐標鎖定，路徑確認！”
“懷表共鳴頻率同步……”
“沈先生，錨定意識！”
指令一道道下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