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龐大的屍體如同一座突兀的黑色肉山,橫亙在看青棚中央,散發著濃烈的血腥與野獸的腥臊氣。冰冷渾濁的積水混合著血沫,在破碎的陶片間緩緩流淌,浸濕了地麵散亂的乾草。棚內死寂,隻有陸建國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小獸般的喘息聲,在濃重的血腥味中顯得格外清晰。
他蜷縮在角落的乾草堆裡,渾身濕透,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狼崽子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瞳孔裡清晰地映著那具已經不再動彈的龐大獸屍,還有獸屍旁邊那個沉默的身影。蘇禾背對著他,正用一塊破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右手。她的動作很仔細,仿佛在清理一件沾染了灰塵的精密儀器,而不是剛剛徒手擊殺了一頭狂暴野豬的武器。微弱的雪光從棚頂的破洞漏下,勾勒出她清瘦挺直的脊背輪廓,平靜得令人窒息。
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沉重的撞擊、水缸的爆裂、黑暗中精準致命的一擊、野獸瀕死絕望的嘶鳴——如同烙印般燙在陸建國的靈魂深處。那不是人力!絕對不是!他見過村裡最強壯的獵人,對付一頭半大的野豬也要幾個人配合,用土槍和陷阱!而她…她隻用了一隻手!像碾死一隻螞蟻!
巨大的震撼和一種源於本能的、近乎頂禮膜拜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他看著她擦手的背影,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如同魔咒般反複回響:娘…她是我娘…她到底是什麼?
蘇禾擦乾淨了手上最後一點血汙和泥水,隨手將破布扔在一邊。她轉過身,深潭般的目光落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眼神渙散的陸建國身上。那目光平靜無波,沒有任何解釋的意圖,也沒有安撫的意味,隻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平靜。
“起來。”
“燒水。”
依舊是那低啞乾澀、不容置疑的指令。仿佛剛剛擊殺的隻是一隻擾人清夢的老鼠,而非一頭足以屠戮整個村莊的凶獸。
陸建國被這平靜的指令驚醒,身體猛地一顫!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濕冷的草堆裡爬起來,動作帶著劫後餘生的僵硬和麻木。燒水?現在?他茫然地看向棚子中央那巨大的障礙物,水缸已經碎了,灶台也被野豬龐大的身軀壓塌了一角,柴火散落一地。
蘇禾沒理會他的茫然,徑直走向野豬的屍體。她彎腰,單手抓住野豬一隻粗壯的後腿,那輕鬆的姿態仿佛抓住的是一捆稻草。在陸建國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她手臂發力,竟將那數百斤重的獸屍硬生生拖離了棚子中央,靠在了相對完好的那麵土坯牆上!沉重的軀體與土牆摩擦,發出沉悶的聲響。
騰出了空間,蘇禾走到那個被壓塌一角的破鐵皮櫃子灶台)前,俯身清理掉散落的碎陶片和雜物。她撿起幾根相對乾燥的粗柴,又從角落找出那個豁口的搪瓷缸之前燒水用的),用燧石點燃柴火,動作熟練而穩定。跳躍的火光再次驅散了一部分棚內的寒冷和血腥氣。
“去外麵,”蘇禾頭也不抬,一邊撥弄著火堆,一邊用那毫無波瀾的聲音吩咐,“弄點乾淨的雪進來,化水。”
陸建國如夢初醒,幾乎是踉蹌著衝出棚門。刺骨的寒風瞬間將他包裹,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他大口呼吸著冰冷但乾淨的空氣,試圖驅散肺腑間殘留的血腥味。他蹲下身,用雙手飛快地捧起地上相對乾淨的積雪,冰冷的雪粒凍得他開裂的小手生疼,卻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真實感。娘…讓他燒水…他得快點…
當他捧著幾捧乾淨的雪回到棚內時,蘇禾已經將破搪瓷缸架在了新燃起的火堆上。缸底的水正滋滋作響,開始冒出細小的氣泡。棚內彌漫著水汽蒸騰的暖意,暫時壓過了血腥。
蘇禾接過他捧來的雪,直接倒進缸裡。冰冷的雪遇到熱水,迅速融化,缸裡的水位升高了些。
“看著火。”蘇禾吩咐了一句,便不再管他,轉身走到靠牆的野豬屍體旁。她拿起那把磨得寒光閃閃的柴刀,刀鋒在火光下流轉著冰冷的青芒。她蹲下身,開始極其專注地處理這龐大的獵物。刀鋒沿著野豬頸部的傷口切入,動作精準、穩定、高效,沒有絲毫多餘。堅韌的皮毛被利落地剝開,露出下麵暗紅色的肌肉紋理。濃重的血腥味再次彌漫開來,但這一次,陸建國看著蘇禾那專注而平靜的側臉,心中的恐懼竟奇異地被一種更強烈的、近乎麻木的敬畏所取代。
他抱著膝蓋,蜷縮在火堆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蘇禾解剖那頭巨大的野豬。看著她利落地分割下相對完整的皮毛雖然被水浸過且有破損),看著她剔下一條條肥厚的後腿肉和裡脊,看著她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最嫻熟的屠夫,將這龐大的死亡轉化為可供生存的資源。火光跳躍著,映在她深潭般的眼底,也映在陸建國狼崽子般專注而複雜的瞳孔裡。
棚外,天色漸明,灰白的光線透過破洞和門縫滲入。村子裡死寂一片,昨夜的恐慌尚未散去,無人敢輕易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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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內,隻有柴火燃燒的劈啪聲,刀鋒切割骨肉的沉悶聲響,以及水缸裡熱水翻滾的咕嘟聲。一種詭異的、充滿血腥與生機的寧靜,籠罩著這小小的、與世隔絕的看青棚。
小柒的光球在蘇禾意識裡安靜地懸浮著:【威脅清除完成…資源轉化中…幼崽情緒:高度敬畏混合深層依賴…信任度固化…能量+3…當前總能量:58…警告:大型野獸屍體處理存在暴露風險…建議宿主…】
蘇禾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刀鋒精準地剔下一塊上好的肋排。
天色大亮,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著荒原,寒風依舊凜冽。靠山屯死氣沉沉,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如同驚弓之鳥。昨夜野豬進村的恐怖陰影和追捕失敗的沮喪,讓整個村子籠罩在一種壓抑的恐慌中。
老支書趙滿倉幾乎一夜沒合眼,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是深重的疲憊和焦慮。劉老漢的腿傷經過劉寡婦被緊急請去)用草藥和布條簡單包紮,血是勉強止住了,但人一直高燒昏迷,情況凶險。更讓他憂心的是那頭不知所蹤的野豬!那畜生嘗過人血,又餓瘋了,誰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再回來?靠山屯經不起第二次折騰了!
“支書!支書!”一個負責在村口了望的民兵氣喘籲籲地跑進大隊部,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看…看青棚那邊…有煙!蘇招娣那棚子!”
“什麼?!”老支書猛地站起來,帶倒了身後的條凳,“她不要命了?!這節骨眼上還敢生火?!”野豬可能還在附近徘徊,一點動靜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他立刻抓起靠在牆邊的老式步槍,對屋裡幾個同樣疲憊不堪的民兵吼道:“抄家夥!跟我去看看!”他心裡沉甸甸的,難道昨晚野豬又折返回去襲擊看青棚了?蘇招娣娘倆…
懷著沉重和一絲不祥的預感,老支書帶著五六個持著步槍和紅纓槍的民兵,小心翼翼地朝著村外的看青棚摸去。越靠近,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濃烈血腥氣就越發清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當他們終於能看清看青棚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看青棚破敗的門口,用幾根粗樹枝搭起了一個簡陋的架子。架子上,赫然掛著一張被水浸濕、邊緣破損、但依然能看出巨大輪廓的深褐色野豬皮!豬皮旁邊,還掛著一條條切割整齊、肥瘦相間的深紅色野豬肉!在灰暗的荒原背景下,這血腥而豐盛的景象充滿了強烈的視覺衝擊!
而棚子門口的空地上,蘇禾正佝僂著腰偽裝),用一個豁口的破盆,就著地上融化的雪水,費力地搓洗著一塊沾滿血汙的破布。她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乾裂,寬大的破棉襖裹著單薄的身體,在寒風中微微發抖,一副大病未愈、虛弱不堪的模樣。
聽到腳步聲,她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猛地抬起頭,看到老支書和民兵們,眼中瞬間湧上巨大的恐懼和茫然,手一抖,破盆差點打翻。
“支…支書?”她聲音顫抖,氣若遊絲,仿佛隨時會暈倒。
老支書和民兵們完全懵了!看看那掛著的、觸目驚心的野豬皮和肉,再看看眼前這個風吹就倒的“病秧子”,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們!
“這…這是怎麼回事?!”老支書的聲音都變了調,指著架子上的野豬皮肉,手指都在發抖。他身後的民兵們更是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緊張地掃視著四周,仿佛那頭野豬隨時會從哪個角落撲出來。
蘇禾像是被老支書的厲喝嚇壞了,身體晃了晃,扶著旁邊的土牆才勉強站穩。她眼中迅速蓄滿了淚水強行逼出),聲音帶著哭腔和巨大的後怕:
“支…支書…是祖宗保佑啊!嗚嗚嗚…昨兒晚上…那畜生…那畜生撞門!把水缸都撞碎了!我和建國…差點就沒了啊!”她一邊哭訴,一邊指向棚內地上尚未清理乾淨的血跡和水漬,以及那被撞塌一角的“灶台”。
“我…我當時都嚇傻了!就…就記得小時候聽我太奶奶說過…要是…要是遇上這種山裡的凶物…就…就念叨祖宗名諱,求祖宗顯靈…我就…我就抱著建國,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喊我太爺爺的名字…求他老人家救命…”她演得情真意切,涕淚橫流,將一個走投無路、隻能祈求祖宗庇佑的弱女子形象刻畫得淋漓儘致。
“結果…結果您猜怎麼著?”蘇禾猛地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近乎癲狂的激動,“那畜生!它…它一頭撞進來!正好!正好撞在那破水缸上!水缸碎了!冰水澆了它一身!它…它像是被啥東西狠狠砸了一下腦袋!嗷嗚一聲…就…就栽在地上!蹬了幾下腿…就…就沒了動靜!嗚嗚嗚…是祖宗顯靈!是祖宗救了我們娘倆的命啊!”
她一邊哭嚎著“祖宗顯靈”,一邊踉蹌著走到那巨大的野豬皮前,用顫抖的手撫摸著粗糙的皮毛,仿佛在撫摸神跡:“支書…您看!您看這畜生!它就是被祖宗顯靈收了!我和建國…我們…我們不敢動啊!守著這畜生的屍首熬了一夜…天亮了…才敢…才敢把它拖出來…想著…想著這是祖宗賜給全村人的肉食…得…得交給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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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聲淚俱下、邏輯自洽在極度恐懼下,巧合被解釋為祖宗顯靈)的哭訴,配合著現場狼藉的痕跡和她那副虛弱到極致的模樣,瞬間瓦解了老支書和民兵們心中最大的疑團——她是怎麼殺死野豬的?原來是祖宗顯靈!是意外!是那野豬自己倒黴撞了水缸,被碎陶片或者巨大的衝擊力碰巧弄死了!
這個解釋,雖然離奇,但在迷信思想尚未完全破除的閉塞山村,在親眼目睹了巨大野豬屍體和“病秧子”蘇招娣的巨大反差後,反而成了最能讓人接受、也最符合“常理”的答案!尤其蘇招娣還主動提出要把野豬上交集體!
巨大的震驚過後,是難以言喻的狂喜和慶幸!困擾全村、威脅生命的禍害,就這麼“意外”地除掉了!還是祖宗保佑!
“好!好!祖宗保佑!祖宗保佑靠山屯啊!”老支書激動得胡子都在抖,心中的巨石轟然落地,看向蘇禾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後怕,有慶幸,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對那冥冥中的“祖宗”)。“招娣!你和建國…受驚了!立了大功了!這野豬…是祖宗賜給全村的!是救命糧啊!”他轉身對同樣激動不已的民兵吼道:“還愣著乾什麼!快!快把這野豬抬回隊部!小心點!這可是全村的肉!”
民兵們如夢初醒,立刻興奮地湧上前,七手八腳地開始拆卸架子上的肉條,合力抬起那張巨大的、沉甸甸的野豬皮。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和對“祖宗顯靈”的敬畏。看向蘇禾的目光,也從之前的忌憚排斥,變成了帶著感激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信服?畢竟,她可是“被祖宗顯靈救了”的人!
很快,野豬皮和肉條被小心翼翼地抬走了。老支書看著依舊虛弱地靠在牆邊、仿佛隨時會倒下的蘇禾,語氣緩和了許多:“招娣,你身子骨弱,又受了這麼大驚嚇,趕緊回棚裡歇著!隊裡記你和建國的功勞!回頭分肉,給你們娘倆多分一份!還有這看青棚…”他看了看被撞壞的門和裡麵一片狼藉,“回頭我讓人來修!”
“謝…謝謝支書…”蘇禾虛弱地點頭,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
老支書又叮囑了幾句,這才帶著滿心的激動和釋然,匆匆趕回隊部處理這“天降橫財”去了。
棚前再次恢複了冷清。寒風卷起地上殘留的血腥氣和野豬的腥臊味。
蘇禾緩緩直起佝僂的腰,臉上那副驚懼虛弱、涕淚橫流的表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深潭般的平靜。她轉身,拉開棚門。
陸建國一直躲在門後,將外麵發生的一切聽得清清楚楚。他仰著小臉,狼崽子的眼睛裡充滿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他看著蘇禾平靜無波地走進來,關上門,隔絕了外麵的寒風和喧囂。
祖宗顯靈?撞水缸死的?
他親眼看著她…看著她隻用了一隻手…
她為什麼要撒謊?為什麼要把肉給隊裡?
無數的疑問在他小小的腦海裡翻騰。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問不出來。眼前這個平靜擦拭著手上並不存在汙漬的“娘”,在他眼中變得比那徒手殺野豬的魔神更加神秘、更加深不可測。
蘇禾的目光掃過他寫滿問號的小臉,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她走到火堆旁,拿起那個豁口搪瓷缸,裡麵的雪水已經燒開,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她倒出半碗熱水,遞到陸建國麵前。
“喝了。”
“壓驚。”
依舊是命令式的口吻。陸建國接過溫熱的碗,滾燙的溫度透過粗陶傳到手心,驅散了一絲他骨子裡的寒意。他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啜飲著熱水,滾燙的液體滑過喉嚨,沉入胃裡,帶來一種真實的暖意。混亂的思緒似乎也被這暖意熨帖了些許。
棚內安靜下來,隻剩下火堆燃燒的輕響。外麵世界的喧囂與恐慌,仿佛與這小小的看青棚徹底隔絕。一大一小,在血腥未散、卻已暫時安寧的空間裡,沉默地守著這一簇溫暖的火焰。
小柒的光球在蘇禾意識裡無聲旋轉:【危機解除…社會性威脅野豬事件)成功轉化為集體收益…村民對宿主觀感大幅改善恐懼→敬畏感激)…幼崽認知衝擊緩衝中…能量+7!當前總能量:65!提示:核心任務“存活30天”剩餘時間:7天…】
野豬被“祖宗顯靈”收掉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了靠山屯每一個角落。巨大的恐慌被一種劫後餘生的狂喜和近乎虔誠的慶幸所取代。家家戶戶緊閉的門窗打開了,村民們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紛紛湧向生產隊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