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爆炸性的寒潮退去後,留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死寂。仿佛連空氣本身都被剛才那瞬間的極致低溫凍結、粉碎,化為了虛無的塵埃。
明玉癱在冰冷的雪地裡,渾身每一根骨頭都在抗議著剛才的衝擊,耳朵裡嗡嗡作響,視野裡殘留著那冰藍色太陽炸裂後的刺目光斑,許久無法聚焦。
她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頸,淚眼模糊地看向水洞方向。
蘇禾半倚在被徹底冰封的洞口,那隻左手連同小臂被深藍色的、晶瑩剔透的堅冰牢牢封印,與洞口渾然一體,散發著縷縷肉眼可見的白色寒霧。她的頭無力地垂向一側,臉頰緊貼著冰冷刺骨的藍冰,這個姿勢看起來極不舒服,甚至有些詭異,但她卻毫無反應。
周身的異象已然消失。眉心的銀芒黯淡成一點極其微弱的、恒定的光暈,如同風中殘燭最後那點不肯熄滅的芯火。臉上不再有痛苦掙紮,隻剩下一種耗儘一切後的、近乎虛無的平靜,或者說……空茫。呼吸微弱悠長,幾乎難以察覺,卻異常平穩,不再帶有任何不祥的雜音。
狂暴的能量被導出,代價是徹底的沉寂和一臂的冰封。
成功了?還是……進入了另一種更深的絕望?
明玉的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帶著劫後餘生的虛脫和巨大的茫然。她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小心翼翼地靠近,不敢觸碰那散發著致命寒氣的藍冰,隻是屏息凝神地觀察著。
冷。蘇禾的身體依舊冰冷,但不再是之前那種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掠奪一切的深寒,而是一種……恒定的、如同深埋地底古玉般的沁涼。一種穩定的低溫。
她試探著,伸出顫抖的手指,極其輕微地碰了碰蘇禾沒有被冰封的右手手背。
觸感依舊冰涼,卻奇異地……不再那麼僵硬了?皮膚下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彈性?甚至……指尖似乎感受到了一丁點、幾乎如同錯覺般的、極其緩慢回升的……溫度?
不是溫暖的溫度,而是……從絕對零度向著冰點緩慢爬升的那麼一絲絲變化?
明玉猛地縮回手,大眼睛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光芒!
真的!那股可怕的寒冷真的被抽走了!她的身體……好像在非常非常緩慢地……自己回暖?!
雖然依舊冰冷,雖然一臂被冰封,雖然昏迷不醒……但至少,那不斷惡化的、走向徹底冰凍死亡的進程被強行中止了!甚至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逆轉!
巨大的、混雜著酸楚的喜悅如同暖流儘管置身冰窖),瞬間衝垮了明玉一直緊繃的神經。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無聲地洶湧而出,混合著臉上的雪水和血汙,滴落在冰冷的雪地裡。
她做到了!她看懂了那個瘋狂的“歸”字!她真的把她從那種可怕的崩潰邊緣拉回來了一點!
她不敢大聲哭泣,怕驚擾了這脆弱的平衡,隻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任由肩膀因為壓抑的抽噎而劇烈顫抖。
然而,這短暫劫後餘生的慶幸並未持續太久。
一陣極其微弱、卻無法忽視的窸窣聲和壓抑的、帶著巨大痛苦的嗚咽聲,再次從大殿深處那片黑暗的角落裡傳來。
明玉的哭聲猛地一噎!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她像隻受驚的兔子,猛地扭過頭,警惕地望向那片黑暗!
是春杏!
她差點忘了這個老瘋婆子!
隻見春杏依舊蜷縮在雜物堆和積雪的陰影裡,但狀態明顯不對。她抱著那隻被明玉用碎磚砸斷的、扭曲變形的手腕,枯槁的身體因為劇痛而不住地痙攣。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哀鳴。
但這並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在她那隻斷腕的傷口處,以及之前被明玉抓撓出的那些血痕周圍,皮肉正以一種極其不祥的速度腫脹、發黑!傷口邊緣不再流血,而是滲出一種粘稠的、黃綠色的、散發著濃烈惡臭的液體!那腫脹甚至蔓延到了她的小臂,皮膚緊繃發亮,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的黑紫色!
潰爛!而且是極其嚴重的、帶著毒性的潰爛!
在這極度嚴寒和肮臟的環境下,傷口感染幾乎是必然的,但惡化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劇烈,還是超出了想象!顯然,蘇禾剛才體內爆發出的那股極致深寒,以及其後冰封水洞散逸的寒氣,進一步摧垮了春杏本就油儘燈枯的身體抵抗力,加速了這腐敗的過程!
那濃烈的、帶著死亡氣息的惡臭,正隨著她的每一次痛苦嗚咽和顫抖,絲絲縷縷地彌散在冰冷的空氣中,與之前那鐵鏽陳冰的冷冽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絕望的味道。
明玉的小臉瞬間變得煞白,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眼睛裡充滿了驚恐和厭惡!
這惡臭……這潰爛……會不會……有沒有毒?會不會傳染?
巨大的恐懼再次攫住了她!她猛地看向身邊依舊沉寂的蘇禾,看向她額角那個剛剛停止流血、凝結著血冰的傷口,看向她手上那些凍瘡和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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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萬一這毒瘡的臭氣……沾染到她的傷口上……
明玉不敢再想下去!一種比麵對暴力更加深切的恐懼湧上心頭——對這種緩慢、肮臟、肉眼看不見的腐爛和病痛的恐懼!
必須隔開!必須把那個正在腐爛的東西趕得越遠越好!
這個念頭瞬間壓倒了一切!
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目光瘋狂地搜尋著。她看到那些散落的、被冰雪覆蓋的破爛家具,看到那些之前從窩棚廢墟裡扒拉出來的、凍硬的稻草和破布。
她像一個被迫麵對瘟疫源的小衛兵,開始手忙腳亂地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