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聲沉重如擂鼓的心跳,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蕩,仿佛宣告著一種不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頑強抗爭。每一次搏動,都似乎短暫地壓製了鏽針那邪異的蠕動,為蘇禾爭取著渺茫的生機。
明玉緊守在旁,手心攥滿冷汗,全部心神都係於這無聲的戰場。蘇禾囈語中透出的“象由心生”如同一點微弱的火星,在她心中點燃了一絲迥異於蒼白火焰的、屬於理智的光亮。她不再完全被動地沉溺於恐懼,而是開始竭力運用這新生的洞察。
她再次抬頭,目光投向梁上那些模糊的刻痕。這一次,她努力摒除先入為主的恐懼,試圖以一種近乎冷酷的客觀去審視、去剖析。
她注意到,那些讓她產生強烈不安的、與她手腕淤痕相似的符號局部,其線條邊緣往往顯得相對“新”一些——並非時間意義上的新,而是那種與周圍更深沉、更古舊的刻痕相比,缺乏一種被歲月徹底打磨融合的自然感。它們的轉折更顯生硬,深度不夠均勻,仿佛是在原有痕跡的基礎上,被人後來刻意地、帶著某種明確目的加深或添改過。
就像……就像在一幅古老的壁畫上,有人用拙劣的筆觸,刻意描摹強調了其中的某一部分,使其變得突兀而刺眼,從而扭曲了整個畫麵的原意,引導觀看者產生特定的、錯誤的聯想。
“偽痕”。
這個詞自然而然地從明玉心底浮現。
這些刻意添加或強調的痕跡,就是蘇禾所說的“象”?是梁上那個存在,或者說,是它所代表的某種力量,用來侵蝕心神、放大恐懼的工具?
那麼,真正的、“蝕”心之前的痕跡,又是什麼樣子?它們原本想表達什麼?
明玉的目光越過那些令她不適的“偽痕”,努力追尋著被覆蓋、被乾擾的原始刻痕的走向。這個過程極其困難,如同在嘈雜的噪音中分辨一段微弱的旋律。那些古老的線條大多已經模糊不清,斷斷續續,且被後來添加的痕跡攪得一團混亂。
然而,隨著她專注度的提升,某種規律性的東西,似乎隱隱約約地從那片混沌中浮現出來。
她發現,那些最古老、最深沉的刻痕,其線條走向雖然同樣扭曲詭異,卻似乎更傾向於某種循環、嵌套的結構,更像是一種記錄某種周期或流程的抽象圖譜。而後來添加的“偽痕”,則更多地是在破壞這種循環結構,強行插入斷裂、指向比如指向她手腕淤痕的形狀)以及那些未完成的、令人不安的禁忌符號。
仿佛有一個意誌,在試圖將原本可能代表某種自然規律哪怕是非人的自然)的記錄,扭曲成充滿惡意和針對性的詛咒。
這個發現讓明玉後背發涼,卻又隱隱感到一絲振奮。如果她的推測正確,那麼梁上存在的力量或許並非無所不能,它也需要依靠這種“造假”和“誤導”來施加影響?這是否意味著,它本身也受到某種限製?
就在這時,那堆蒼白的火焰,發出最後一陣輕微的搖曳,火苗逐漸縮小,顏色變得更加虛無——那段刻著“換”字的枯藤,即將燃儘。
溫暖開始消退,冰冷的寒意如同伺機而動的野獸,重新從四周的黑暗中彌漫上來,試圖吞噬這小小的庇護所。
下一次“交換”的時機,到了。
明玉的心猛地一提。她下意識地看向蘇禾,看向她手臂上那枚依舊在微微蠕動、與沉重心跳對抗的鏽針。這一次,梁上的存在,又會拋出什麼?想要換取什麼?
她緊張地抬頭,望向那片陰影,全身肌肉都繃緊了。
然而,預想中的物品並未立刻落下。
梁上一片死寂。
隻有一種極其細微的、不同於之前刮擦聲的摩擦聲,極其緩慢地響起。那聲音……更像是什麼東西在極其小心地移動,調整著位置。
它似乎在……觀察?更加仔細地、帶著某種重新評估意味地觀察著下方?
是因為蘇禾體內那突如其來的反抗?還是因為明玉眼神中那絲剛剛萌芽的、試圖“破象”的審慎?
時間一點點過去,寒意越來越重。明玉的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輕輕打顫。那沉默的等待,比直接的威脅更令人煎熬。
終於——
“嗒。”
一聲輕響。
東西落下了。
但落點,並非在明玉麵前,也非在蘇禾身邊,而是在那堆即將熄滅的蒼白火焰的邊緣。
明玉警惕地望過去。
那不再是乾癟的肉塊或奇怪的枯藤。
而是一小捆看起來十分普通的——乾燥的細樹枝。
捆紮得很整齊,用的是一種深褐色的、看似堅韌的草莖。樹枝本身沒有任何異味,就是山林裡最常見的枯枝,乾燥得恰到好處,是極佳的引火物。
在這捆細樹枝的中間,同樣刻著一個清晰的符號:
“換”。
明玉愣住了。
這……這是什麼意思?
如此普通、如此正常的“薪柴”,與之前那充滿邪異氣息的乾肉、枯藤、鏽針截然不同。這反而讓她更加警惕,心中疑竇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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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的存在,這次又想換什麼?用這看似無害的柴火,換取什麼可怕的東西?
她不敢輕舉妄動,隻是死死盯著那捆樹枝,又緊張地瞥了一眼頭頂的陰影。
沒有任何其他的提示。隻有那捆柴火和那個冰冷的“換”字,靜靜地躺在將熄的灰燼旁。
寒冷如同冰冷的刀子,刮過皮膚。明玉能感覺到體溫正在快速流失。如果沒有新的火源,她們絕對撐不過這個夜晚。
這捆柴火,是生存的誘惑,也是未知的陷阱。
接受?還是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