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並非沉入黑暗,而是墜入了一片光怪陸離、支離破碎的混沌。
明玉感覺自己成了一縷殘魂,在無數破碎的意念與狂暴的能量亂流中飄蕩。她“看”到幽藍與暗紅的光芒如同兩條瀕死的巨蟒,互相纏繞、撕咬,最終一同湮滅,化作漫天冰冷的星塵。她“聽”到那廢墟存在發出的、充滿不甘與暴怒的、仿佛來自亙古的無聲咆哮,其龐大的意誌在核心受創後如同雪崩般瓦解、潰散,但並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無數冰冷的、充滿惡意的碎片,如同瘟疫般滲入這片天地的每一個角落。
她感覺自己也在消散,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即將被這片混沌同化、吞噬。
就在這時,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溫暖堅定的牽引力,如同係住風箏的細線,從混沌的深處傳來,牢牢地係住了她即將渙散的意識核心。
是蘇禾!
明玉猛地“睜”開眼如果意識有眼睛的話),循著那牽引力奮力“遊”去。
穿過冰冷的意念碎片,穿過狂暴的能量餘波,她終於“看”到了——在那片混沌的中心,蘇禾的意識化身如同一盞搖曳卻不肯熄滅的青燈,散發著柔和而堅韌的光芒。她的身影比明玉凝實許多,顯然在最後關頭,她守住了自己的靈台清明。
蘇禾向她伸出手,沒有言語,隻有一股沉靜的力量傳遞過來,幫助她穩定近乎潰散的意識體。
兩人在這片意識的廢墟中艱難地彙合。
“它…沒死…”蘇禾的意念傳來,帶著深深的疲憊與凝重,“核心受創…意誌崩散…但本源…未滅…散入了…這片‘痕’中…”
明玉瞬間明白了。那廢墟存在並未被徹底消滅,隻是其凝聚的形態被打散,意誌被重創,化整為零,如同病毒般潛伏了下來。它依舊存在,隻是暫時失去了直接威脅她們的能力,但這片雪原,乃至那礦脈,恐怕都已深深烙印上了它充滿惡意的“痕”。
“鑰…”明玉更關心那個。
蘇禾的意念指向混沌的某個方向。明玉“看”過去,隻見一點純淨的瑩白光芒,如同擁有生命的精靈,在混亂的能量流中靈活地穿梭、躲避,最終,如同歸巢的乳燕,倏地一下,投入了下方的——礦脈深處,那座“止步”石碑所在的洞窟之中,消失不見。
鑰,回到了它本該在的地方。
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先…回去…”蘇禾的意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兩人的意識順著那牽引力,艱難地回歸現實。
…
刺骨的寒冷和渾身撕裂般的劇痛,將明玉從意識的深淵拉回現實。
她猛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無數冰針,肺葉傳來火燒般的疼痛。她發現自己半埋在冰冷的積雪中,身上覆蓋著一層混合著血汙和冰碴的硬殼。蘇禾就躺在她身邊,情況似乎稍好一些,雖然同樣狼狽,但呼吸相對平穩,此刻正掙紮著試圖坐起。
明玉想動,卻發現身體如同被拆散後又勉強拚湊起來,稍微一動就痛徹心扉。她廢掉的右肩斷口處傳來一陣陣詭異的麻癢,那幽藍符紋依舊存在,卻黯淡無光,仿佛耗儘了所有能量,隻留下一個冰冷的印記。與廢墟存在的連接感幾乎徹底消失,隻剩下一種如同背景輻射般的、彌漫在空氣中的冰冷惡意。
她艱難地轉動脖頸,看向四周。
雪原一片狼藉。
之前肆虐的冰屑龍卷和蒼白冰槍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仿佛被巨人踐踏過的混亂景象。積雪被掀起,露出底下黑色的凍土,到處是深坑和裂痕。遠處那片破殿的廢墟,似乎徹底坍塌了,連一點像樣的輪廓都看不出來,隻剩下一些焦黑的木炭和扭曲的金屬殘骸,混合在冰雪與泥土中,冒著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帶著焦臭和寒氣的青煙。
那座一直給予她們警示和庇護的“未燼”岩石,也未能幸免。表麵上布滿了裂紋,那些古老的刻痕幾乎被磨平,再也感受不到絲毫特殊的能量波動,徹底變成了一塊巨大的、即將碎裂的普通石頭。
天地間,一片死寂。
隻有風依舊在嗚咽,卷起地上的雪粉,如同在為這場慘烈的爭鬥唱著挽歌。
陽光艱難地穿透依舊紊亂的寒意雲層,灑下冰冷而無力的光芒,照亮了這片剛剛經曆浩劫的土地。
結束了?
又或者,是另一種開始?
明玉看著這片殘垣斷壁,心中沒有勝利的喜悅,隻有劫後餘生的茫然與沉重。代價太慘重了。她失去了一條手臂,耗儘了幾乎所有的力量和潛力,蘇禾也才剛剛從鬼門關掙紮回來。而那恐怖的敵人,並未被消滅,隻是暫時蟄伏。
蘇禾終於掙紮著坐了起來,她看著眼前的景象,沉默了很久。然後,她緩緩抬起那隻恢複了些許氣力的左手,掌心向上。
沒有咒語,沒有符文。
她隻是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