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柳清漪”動了，是蘇禾接管了這具身體的控製權。
她並沒有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隻是看似隨意地、不著痕跡地向前邁了半步，恰好擋在了墨衍與王爍之間。同時，她那寬大的袖袍，隨著她邁步的動作，如同被微風拂過般，極其自然地一拂。
“哎喲！”
王爍隻覺得一股巧勁從側麵傳來，腳下仿佛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人重心不穩，驚呼一聲，朝著旁邊一塊凸起的石頭栽去。他雖然及時穩住沒有真的摔倒，但姿態已是狼狽不堪。
另外兩個跟班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
“王師兄，你沒事吧？”
王爍又驚又怒，站穩身體，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這個依舊低著頭，仿佛什麼都沒做的“柳清漪”。剛才那一下，是巧合？這個廢物師叔，什麼時候有這種本事了？
蘇禾柳清漪）此刻才緩緩抬起頭，臉上依舊是那副怯懦的神情，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地傳到了對麵三人耳中：“幾……幾位師侄，後山路滑，還……還是小心些為好。”
她的話聽著是關心，但配合著剛才王爍的狼狽，卻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王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想發作，卻又抓不到任何把柄。他死死盯著“柳清漪”，又狠狠瞪了一眼她身後那個眼神凶狠得像小狼崽子的墨衍，啐了一口：“晦氣！我們走！”
說完，帶著兩個跟班，悻悻然地轉身快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霧氣中。
山風吹過，隻剩下蘇禾和墨衍兩人，以及腦海裡小柒目瞪口呆的電子音。
【宿……宿主……你剛才……那是怎麼做到的？《育兒手冊》裡沒有這一招啊……】
蘇禾沒理會小柒的震驚。她微微側身，目光再次落回墨衍身上。
男孩已經重新低下了頭，恢複了那副沉默麻木的樣子，仿佛剛才那凶狠的一瞥隻是幻覺。但他那微微起伏的、略顯急促的胸口，以及袖口處那攥得更緊、指節發白的小拳頭，暴露了他內心遠不像表麵那麼平靜。
蘇禾的視線，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器，緩緩掃過墨衍全身。
營養不良，經脈滯澀，確實是公認的無法修煉的廢物體質。但是……
在她的感知深處，這孩子的體內，似乎潛藏著一股極其隱晦、卻異常精純強大的黑暗能量。這股能量被一種粗糙而強大的封印所禁錮著，但偶爾泄露出的絲絲縷縷，都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
“天生魔根……”蘇禾在心裡默默念出了這四個字。
難怪小柒說他是注定毀滅世界的反派。在這種極端崇尚靈氣、視魔氣為洪水猛獸的修真界，身負如此精純的魔根，卻無法修煉正道功法，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悲劇和不定時炸彈。
被世人排斥，被師尊遺棄，體內還藏著足以毀滅他人也毀滅自己的力量……
蘇禾那早已在無儘歲月中變得古井無波的心湖，似乎被一顆極小極小的石子，輕輕觸碰了一下，漾開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
她想起了自己漫長生命中，也曾見過無數類似的存在，在絕望與黑暗中掙紮，最終要麼毀滅他人，要麼毀滅自己。
遠處，似乎傳來了隱約的狼嚎，提醒著這片區域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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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禾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渾身是刺的孩子。
拋棄他，很簡單。按照“柳清漪”的原計劃，轉身離開，她可以立刻找個地方開始她被迫）的退休……哦不，是任務生活。雖然身份是師尊而非母親，但擺脫這個“麻煩”的初衷是一樣的。
小柒還在她腦海裡碎碎念著《育兒手冊》的條款，什麼“擁抱的重要性”、“語言肯定的力量”……
蘇禾深吸了一口這個世界的冰冷空氣，然後，緩緩地吐出一個字。
“走。”
她的聲音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墨衍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以為最終的判決還是來了。他死死地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準備迎接那最終的、早已習慣的拋棄。
然而，預想中的嗬斥和驅趕並沒有到來。
他看到那雙屬於“師尊”的、原本總是帶著怯懦和閃躲的鞋子，並沒有轉向離開的方向，而是……朝著來時的路，邁出了一步。
然後，停了下來。
蘇禾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補充了一句，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卻像是一塊石頭，投入了墨衍死寂的心湖。
“跟上。”
【……誒？】小柒的電子音卡殼了。
墨衍猛地抬起頭，那雙漆黑的、充滿陰鬱的眼睛裡，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前方那個略顯單薄、卻仿佛有什麼地方變得不同的背影。
他看著那停頓住的腳步，耳邊回蕩著那兩個字。
“走。”
“跟上。”
……不是拋棄？
巨大的、從未有過的茫然和一絲極其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希冀，在他心底混雜著升起。
她……是什麼意思？
寒風依舊凜冽，遠處的狼嚎若隱若現。
那單薄的青色身影立於風中，沒有催促，也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瘦小的男孩僵立在原地，看著那仿佛與以往不同的背影，內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掙紮和混亂。
他跟，還是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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