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未亮,寒氣最重。
破敗的茅草屋內,墨衍蜷縮在角落一堆乾草鋪成的“床”上,睡得並不安穩。夢中依舊是冰冷的眼神、無儘的嘲笑和那隻伸向懸崖、即將鬆開的手。
他猛地驚醒,額頭沁出細密的冷汗。
屋內一片寂靜,隻有另一張硬板床上傳來的均勻呼吸聲。那位變得陌生的師尊,似乎還在沉睡。
昨晚那句“跑不完,沒飯吃”如同冰冷的枷鎖,在他醒來的一瞬間便套在了心上。他悄悄坐起身,透過牆壁的裂縫看向外麵灰蒙蒙的天色。繞著這破院子跑一百圈?這算哪門子修煉?是新的折磨方式嗎?還是想用這種方法逼他主動離開?
他抿緊嘴唇,黑沉沉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倔強。無論是什麼,他都不會讓她得逞。既然說了跑不完沒飯吃,那他就跑完它!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想乾什麼。
他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走進了凜冽的晨霧中。
院子不大,但也不算小,繞著跑一圈大約有二三十步。一百圈,對於他這副長期營養不良、虛弱不堪的身體來說,無異於天方夜譚。
墨衍沒有猶豫,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邁開了第一步。
腳步虛浮,才跑了不到十圈,肺部就像破風箱一樣劇烈起伏,喉嚨裡湧上腥甜,雙腿如同灌了鉛般沉重。冰冷的汗水浸濕了他單薄的衣衫,緊貼在瘦弱的骨架上,帶來一陣陣寒意。
他咬緊牙關,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不能停,停下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那碗溫熱的粥,那片刻的、詭異的安寧,或許都會消失。
屋內,蘇禾早已“醒”了。
她甚至沒有真正入睡。對於她而言,冥想與沉睡並無太大區彆。她的神識如同無形的水銀,彌漫在整個院落,清晰地“看”著那個瘦小的身影在寒冷的晨霧中,如同受傷的小獸般,艱難地、固執地奔跑著。
【目標生命體征:心率過快,呼吸紊亂,肌肉負荷接近極限!乳酸堆積嚴重!宿主,這樣高強度的體能訓練對於未修煉的幼童來說過於殘酷!建議立刻停止,轉為舒緩的拉伸運動!】小柒依據它的《幼兒體能發展指南》,發出了嚴肅的警告。
蘇禾置若罔聞。
殘酷?這連她當年在某個蠻荒世界看到的幼崽互相廝殺熱身都不如。
她關注的,並非墨衍身體的疲憊,而是在這種極限狀態下,他體內那被封印的魔根,以及周身經脈的細微反應。
在她的感知中,隨著墨衍體力的大量消耗,氣血翻騰,那沉寂的魔根似乎被微微攪動,如同沉睡的凶獸翻了個身,泄露出的絲絲縷縷黑暗能量,雖然微弱,卻比平時活躍了一絲。而他那原本死水一潭、被認為無法容納靈力的經脈,在這種極致的壓迫下,似乎也產生了一種極其微弱的“吸力”,本能地想要從外界汲取能量來補充自身,隻是這方天地稀薄的靈氣和他體質的桎梏,讓這種汲取近乎於無。
“果然……”蘇禾在心中默語。這魔根與他的肉身並非完全割裂,極致的肉身壓力,反而能刺激其產生反應。這或許是一條……另辟蹊徑的路子。
墨衍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圈,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眼前陣陣發黑。全憑著一股不肯認輸的狠勁在支撐著身體機械地邁動。汗水流進眼睛裡,又澀又痛,他也顧不上擦。
三十圈?四十圈?或許更少。
就在他感覺心臟快要跳出胸膛,雙腿一軟即將栽倒的瞬間——
一股極其微弱的清涼氣息,不知從何處而來,悄然流入他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經脈之中。這氣息微弱得如同蛛絲,卻精準地撫慰著那些過度疲勞、瀕臨損傷的肌肉和經絡,帶來一絲絲的舒緩,讓他即將崩潰的身體,硬生生又提起了一縷力氣。
他茫然地四顧,周圍隻有晨霧和破敗的院落。
是錯覺嗎?
他來不及細想,求生的本能讓他抓住這短暫的回緩,繼續邁動如同灌鉛的雙腿。
屋內,蘇禾的手指在袖中微微一動,一絲比頭發絲還要細微的本源力量被她精確控製著,隔空渡入墨衍體內。不多,恰好能吊住他不立刻倒下,維持在那個極限的臨界點。
她要的,就是這種在生死邊緣掙紮時,身體和最深處力量的本能反應。
【宿主!你……你剛剛是不是進行了外部能量乾預?!這不符合‘自然成長原則’!而且你的能量……】小柒檢測到了那微不可查的能量波動,嚇得數據流都亂了一瞬。
“閉嘴。”蘇禾終於在心裡回應了它兩個字,“再吵就屏蔽你一天。”
小柒的電子音戛然而止,隻剩下委屈的電流滋滋聲。
時間一點點過去,東方的天際泛起魚肚白。
墨衍感覺自己已經死了好幾次,又活過來好幾次。那偶爾出現的微弱清涼氣息,成了他在無儘痛苦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那個平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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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高,卻如同天籟。
墨衍猛地停下腳步,巨大的慣性讓他直接撲倒在地,臉埋在冰冷的泥土裡,劇烈地咳嗽著,大口大口地喘息,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顫抖,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蘇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屋門口,手裡端著一碗清水。
她走到癱倒在地的墨衍身邊,將碗放在他手邊。
“喝點水。”
墨衍掙紮著抬起頭,臉上沾滿了泥土和汗水,狼狽不堪。他看著那碗清澈的水,又看了看神色平靜的蘇禾,黑沉沉的眼睛裡充滿了極度疲憊後的茫然,以及一絲更深的不解。
她沒有計數嗎?他到底跑沒跑完一百圈?為什麼……又給他水喝?
他顫抖著伸出手,捧起碗,貪婪地喝了起來。清水劃過火燒火燎的喉嚨,帶來難以言喻的甘甜和慰藉。
休息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墨衍才勉強恢複了一些力氣,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身體依舊酸痛無比,但奇異的是,那種瀕臨散架的感覺消失了,反而有一種……經曆過極限錘煉後的奇異通透感?雖然微弱,但確實存在。
“去洗漱,然後過來。”蘇禾丟下這句話,轉身回了屋子。
墨衍默默照做。等他稍微清理了一下自己,走進屋內時,發現那張破桌子上,已經擺好了一碗和昨天一樣的、熱氣騰騰的靈米肉粥。
香氣彌漫開來,讓他的腸胃再次不爭氣地叫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