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裡應聲走出一個瘦高個男生,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鏡片後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他弓著背,像隻蝦米似的背著個鼓鼓囊囊的軍綠色大背包,兩手各提著一個用繩子捆得歪歪扭扭的包袱,走起路來踉踉蹌蹌的。
“張文強!”
“來了!”一個留著寸頭的小夥子快步出列,胳膊上搭著件褪色的藍布外套,腰間還彆著個掉了漆的搪瓷缸子,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楊書蘭!”
“在的。”
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姑娘怯生生地答應著,她的帆布包上印著“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紅字,已經有些剝落了。
“李敏!”
“陳靜!”
............
經過一番折騰,十二個知青終於像趕鴨子似的聚在了陸建國身後。
有人揉著發酸的肩膀,有人不停地跺著發麻的腳,還有人偷偷抹著眼淚。
空氣中彌漫著汗水和塵土混合的氣味。
“全哥,人齊了,咱趕緊往回趕吧。”陸建國扭頭對站在一旁的陸福全說,“這都快晌午了,家裡還等著開飯呢。”
“行,那就走吧。”陸福全點點頭,順手把旱煙袋往腰間一彆。
這時,一個叫王義生的男知青突然出聲:“陸會計,咱們要走回去?”他臉色煞白,嘴唇都打著哆嗦。
“咋?”陸建國斜眼看他,“你還想讓我背你回去不成?”
“不是不是,”王義生慌忙擺手,“我是說...咱們大隊沒有拖拉機嗎?”
陸建國冷笑一聲:“你小子口氣不小啊,要給我們大隊捐輛拖拉機?”
他轉頭啐了口唾沫,“少廢話!趕緊走!”
“啪嗒”一聲,那個叫陳靜的女知青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兩條麻花辮都散了:“我不行了!實在走不動了!”
她的解放鞋底已經快磨出個洞了,“我們從車站一路走過來的,腳都磨出泡了!”
“就是!”王義生立刻幫腔,“我們走了十幾裡路了!”
“這哪是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啊?”另一個戴眼鏡的知青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這分明是來當苦力的!”
“拖拉機沒有,牛車總有吧?”
“我們是來建設新農村的,不是來遭罪的!”
知青們七嘴八舌地吵嚷起來,聲音一個比一個高。
陸建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猛地一拍老槐樹粗糙的樹乾:“都給我閉嘴!”
樹皮簌簌落下幾塊,“你們當這是省城呢?想坐車?老子在這乾了十幾年會計,出門都是靠兩條腿!”
現場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鳴叫。
幾個女知青開始小聲啜泣,男知青們則低著頭,用腳尖在地上畫著圈。
陸建國深深吸了口氣,眯著眼環視一圈。
其他大隊的知青們也都在鬨騰,有的蹲著哭,有的乾脆躺在地上撒潑。
他嘴角揚起一道諷刺的弧度:“最後問一遍,走不走?”
“不走!腿都斷了怎麼走!“賀軍強梗著脖子喊道。
”就是!這一路上連口水都沒喝!“錢向東附和著,故意把水壺晃得嘩啦響。”
“再這樣我要去縣裡反映情況!”戴眼鏡的女知青威脅道。
陸建國不慌不忙地磕了磕煙袋鍋,突然咧嘴笑了。
他轉身指著土路儘頭:“瞅見沒?拐過那個磨坊,順著小路走個三裡地,看見棵歪脖子柳樹就往左拐,再走個二裡地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