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最後的日子,像村頭那條凍住的小溪,表麵平靜卻暗流湧動。
陸建黨推開院門,“娘,我回來了。”
他搓著凍紅的耳朵,塑料底棉鞋在門框上磕出簌簌的雪渣。
楚晚月坐在棗樹下的藤椅裡,膝頭攤著本卷邊的《紅旗》雜誌。
聽見動靜頭也不抬:“快三十歲的人,回個家還要敲鑼打鼓?”
“娘心裡不舒坦?”陸建黨從廚房端出煨在餘火裡的搪瓷缸,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憨厚的方臉。
“建設那崽子...”楚晚月突然把雜誌拍在磨得發亮的小方桌上,“走了就沒來過信,這眼瞅著要出正月了!”
陸建黨忙把板凳往她跟前湊:“興許部隊上忙...”
話沒說完,突然神秘兮兮地掏褲兜。
一塊閃著金屬光澤的電子表躺在掌心,表盤上的紅色數字在暮色裡格外紮眼。
“電子表?”楚晚月挑眉。
陸建黨沒注意到母親嘴角微妙地抽動,獻寶似的按亮背光:“最新款呢!能顯示農曆...”
“我枕頭底下,去拿來。”楚晚月突然指了指裡屋。
陸建黨在枕頭底下摸出個繡並蒂蓮的綢布手帕,抖開的手帕裡赫然躺著兩塊表:
精鋼表鏈的上海牌機械表,還有個電子表,表帶塑膠都沒撕。
“這...這...”陸建黨的舌頭打了結。
陸建黨三步並作兩步躥回院子,連棉鞋跑掉一隻都顧不得撿。
他直勾勾盯著母親手裡那兩塊表,喉結上下滾動,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
“娘...”他壓低聲音,手指神經質地敲著膝蓋,“您是不是有特殊門路?”
楚晚月慢條斯理地把機械表戴回手腕,表麵在夕陽下泛著藍光。
“您這兩塊表...”陸建黨咽了口唾沫,“我在公社供銷社見都沒見過。我那破玩意兒...”
他掏出自己那塊電子表,“花了整整一個月工資啊!”
老太太眯著眼啜了口茶:“八塊錢。”
“啥?”
“一塊表八塊錢。”楚晚月比劃了一個八。
陸建黨猛地站起來,板凳‘哐當’翻倒在地。
他蹲到母親跟前,手指比劃著:“娘,現在黑市上這種表能翻五倍!”
楚晚月突然仰起下巴:“想要?”
“十塊!”陸建黨脫口而出,又慌忙改口,“不不,十五塊也成!”
“可以,一塊表收你十塊,你買多少都行。”
“行!”陸建黨瘋狂點頭。
“明兒下午取貨。”
“可以!”陸建黨眼睛瞪得銅鈴大,“娘……就是能不能先賒著?”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