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月一路走到國營飯店,玻璃門上用紅漆寫著“為人民服務”的標語,透過霧氣朦朧的窗子,能看見裡麵排著長隊的人影。
推開厚重的棉布門簾,撲麵而來的熱氣裡裹著濃鬱的肉香。
黑板上用粉筆寫的菜單,楚晚月眯起眼睛細看:
“今日供應:糖醋小排肉票二兩)蔥爆羊肉肉票三兩)……”
身後突然傳來催促聲:“這位同誌,彆擋著門!”
“對不住。”楚晚月連忙往隊伍末尾走去。
排在前麵的兩個穿工裝的年輕人正在小聲嘀咕:
“聽說沒?機械廠食堂今兒有紅燒帶魚...”
“快彆說了,我這月肉票早用光了...”
櫃台後的女服務員梳著兩條麻花辮,正用沾著麵粉的手正指著一個試圖插隊的中年男人“後邊去!沒看見牆上貼的五講四美?”
突然操起鐵勺敲了敲搪瓷盆:“都排好隊!下一個!”
隊伍移動得很快,前麵的人顯然都是常客。
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掏出手帕包著的糧票:“三兩陽春麵,湯寬些。”
戴眼鏡的知識分子推推眼鏡腿:“鹵豬肘半份,要肥些的。”
“要什麼?”麻花辮的服務員終於輪到楚晚月,圓珠筆在點菜單上不耐煩地敲著。
“一份糖醋小排,一份肉絲麵,五個肉包子。”楚晚月語速很快,像是早就演練過無數遍。
服務員終於抬頭打量著她:“堂食還是帶走?”
“帶走!”楚晚月連忙補充,“我兒子受傷了,就住醫院裡,他是解放軍。”
服務員的表情微妙地緩和下來,轉身時辮梢掃過牆上的毛主席像:“鋁飯盒押金五毛一個。”
突然壓低聲音:“肉包子剛出籠,給你挑餡大的。”
楚晚月數錢時,聽見後頭有人抱怨:“怎麼她就能買五個包子?不是限購三個嗎?”服務員立刻拔高嗓門:“軍屬優先!有意見去街道辦提!”
取餐窗口飄來陣陣白霧,戴白帽的廚子正往麵湯裡撒蔥花。
楚晚月坐在條凳上等餐時,發現鄰桌小男孩眼巴巴盯著她。
“肉絲麵加量!”廚房裡傳來洪亮的吆喝。
服務員把四個摞起來的鋁飯盒“咣當”放在櫃台上,最上麵那個盒蓋縫隙還冒著熱氣:“小心燙手!”
沒等她道謝,麻花辮已經轉身喊道:“下一個!紅燒帶魚沒啦!”
把飯盒裝進包袱,她側身擠出門簾時,聽見身後傳來服務員的嚷嚷:“三號桌的!把你孩子掉的包子餡撿起來!不知道‘節約光榮’啊?”
楚晚月笑笑,提著布袋往醫院走去。
“救命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響起。
楚晚月猛地收緊懷裡的布兜。
三十步開外的巷口,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正拚命掙紮,她藍布褂子的袖口已經被扯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