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柳安的話,楚年眉頭微挑。
他的動作停滯下來,那雙幽深的眼眸裡,不起波瀾,隻是淡淡地,甚至帶著一絲玩味地,落在了身前這個大膽的女人身上。
這兩個女子,倒是懂得順勢而為。
她們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是她們在這吃人的宗門內,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所以,便打算用儘一切辦法,將這根浮木,緊緊抱住了。
這也說得通。
那名金丹大能的陰影,是一座壓在她們心頭的大山。
隨時都可能將她們碾得粉身碎骨。
起碼,躲在這執法門,她們能獲得片刻的喘息。
而自己,就是她們能喘息的唯一憑仗。
楚年的目光從柳安灼熱的眼眸上移開,落在了她緊緊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上。
那隻手,因為緊張,指節微微發白,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知的顫抖。
“你且說說看吧。”
楚年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
“若是你有足夠的價值,老夫,不會虧待你。”
這句話,是一句審判,也是一句恩賜。
價值。
在這魔門之中,這是決定一切的唯一標準。
對女修,他的需求是長期的,永無止境的。
他的偽聖體,便是一個無底的黑洞,需要源源不斷的陰氣來填補,來推動他朝著更高的境界攀登。
若是柳安真有什麼好辦法,那倒是能省卻他一樁天大的麻煩事兒。
柳安聞言,那張因為沐浴而紅潤的俏臉上,頓時浮現出一層狂喜的光澤。
那是一種在絕望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狂喜。
她連連說道:“大人,您身懷精純陽氣,體魄之強盛,遠超同階修士,這本身……本就是諸多女修夢寐以求的機緣!”
她的語速有些快,帶著一絲急切,生怕楚年失去耐心。
“隻需要我們暗中成立一個組織,再許諾些許的好處,便可打動不少元陰尚在的女修前來。畢竟,光是與您合修,承受您陽氣的洗練,對她們而言,就已經獲益匪淺了”
楚年聽著,麵無表情,隻是點了點頭。
不置可否。
這法子,他自然也是想過的。
但這法子,太過理想化,根本不好實施。
葬仙宗是什麼地方?
此地乃是魔門!
門內弟子,一個個都謹慎到了骨子裡,每個人都藏著掖著,生怕自己的底牌被他人窺探了去。
隻靠他一張嘴,幾句空口白話,可不好忽悠來那麼多的女修。
更何況,他平日裡,根本沒有渠道去接觸那麼多的女修。
要是為此事大肆宣傳,恐怕不等女修找上門來,倒是先惹得其他人覬覦敵視。
楚年的視線,重新變得冰冷。
他看著柳安,如同在看一件器物。
他將自己的擔憂,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說了出來。
最後,他做出總結:
“你的想法,並不值錢。”
聞言,柳安臉上的喜色瞬間褪去,血色全無,變得一片煞白。
連帶著她身後,一直緊張觀望著的妹妹柳寧,身體也控製不住地顫抖了一下。
不值錢。
這三個字,近乎將她們擊潰。
柳安抓著楚年手臂的力道,不自覺地鬆了些,但緊跟著,幾乎隻過了一瞬,她眸中,卻又是泛起了一絲絲光澤。
不服。
一股強烈的不服氣,從心底最深處湧了上來,壓過了那股冰冷的恐懼。
她的黛眉瞬間蹙緊,腦海中念頭瘋狂轉動,搜尋著一切能夠說服眼前這個男人的理由。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楚大人!”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眼眸微亮。
“您可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我們姐妹,能在這種環境下固守元陰如此之久,並非是全無緣由的!我們身邊認識的女修,自然……大多也是如此!”
這句話,讓楚年那準備抽回的手臂,微微一頓。
柳安的眸光,在這一刻,迸發出驚人的明亮。
那是智慧與求生欲交織出的光芒。
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語速飛快,邏輯卻無比清晰。
“她們的熟識之人,大概率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圈子!一個在魔門之中,依舊心存幻想,想要保留一份純淨,或者說……想要將自己賣出一個更高價碼的圈子!”
柳安的聲音裡透著一股莫名的興奮。
“我二人,可以先勸說身邊的夥伴,讓她們前來,與楚大人您合修!”
“我們可以用親身經曆告訴她們,與您合修,非但不會被粗暴采補,反而能得到陽氣滋養,修為精進!這是天大的好處!”
“不過……”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帶著一絲試探與不安。
“可能……需要一些資源來誘惑她們。畢竟,口說無憑,總要讓她們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才肯邁出第一步。”
柳安說罷,便死死盯著楚年的臉,連呼吸都屏住了。
她不知道楚年是何想法。
更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冷酷無情的男人,會不會舍得拿出資源,去投資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
聽到柳安的話。
楚年的腳步,徹底頓住了。
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有一抹驚喜,正在悄然亮起。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他從前,還真的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過這個問題。
即便是魔修,也是如此。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再凶殘的豺狼,也會有自己的同類與族群。
柳安、柳寧,這兩個看似柔弱的女修,或許真的能成為一張大網的起點。
一張……以她們的人際關係為脈絡,以資源和力量為誘餌,不斷延伸出去,為自己源源不斷拉攏來“爐鼎”的貿易網。
這個想法,隻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便讓楚年體內的血液,都隱隱有些燥熱。
這比他自己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去一個個尋找,效率要高出千倍,萬倍!
而且,更加隱蔽,更加安全!
念及此處,楚年那一直緊繃的嘴角,終於向上牽動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來了興致。
他緩緩扭頭,目光在柳安、柳寧二人寫滿了緊張與期盼的臉上掃過。
“你們這個說法,倒是有點意思。”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
但柳安和柳寧卻敏銳地聽出,那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似乎消融了一絲。
有門!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依你們看,需要多少資源,能將此事辦起來?”
楚年問道,語氣像一個精明的商人,在評估一筆投資的回報率。
這個問題,瞬間讓剛剛鬆了口氣的柳安、柳寧微微皺眉。
她們犯了難。
要多了,怕楚年覺得她們獅子大開口,直接否決。
要少了,又怕沒有足夠的吸引力,說不動那些眼高於頂的“姐妹”。
柳安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組織著措辭。
“此事,我們可能需要與那些姐妹們一一商議……”
她不敢給出一個確切的數字,隻是給出了一個方向。
“當然,我們自然會爭取,以最低的資源,讓她們心甘情願來與大人您合修……”
她們心中清楚,楚年乃是大人物,更是身懷那等逆天靈體,尋常貨色,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所以,這場交易,對於那些被拉攏來的女修而言,注定是一次性的買賣。
想要從楚年這等存在身上,占到更多、更持續的便宜,無異於癡人說夢。
正是因為看得透徹,她們才敢斷定,那些姐妹一旦動心,恐怕都會選擇獅子大開口。
畢竟,她們付出的,可是苦守多年的元陰。
這樁買賣,若是價碼不夠,誰又願意?
這些,都是橫亙在眼前的實際問題。柳安與柳寧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眸中的凝重,此事,隻有真正開始去辦,才能針對性地一一化解。
楚年將二人的神情變化儘收眼底,指節輕輕敲擊著石壁,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點點頭,聲音聽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你們便放手去做。”
“若是當真能做成,老夫不會虧待你們。”
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邃:
“具體價碼,你們不必與我分說,去與劉易商量。”
“此事,由他全權負責。”
對劉易,他用得還算順手。此人是執法門弟子,對自己也算知根知底,更重要的是,他懂得揣摩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能付出的底線在何處。
由他出麵,最是合適不過。
“是,是大人!”
柳安、柳寧兩姐妹聞言,幾乎是瞬間,那緊繃的神經徹底鬆弛下來,一股狂喜的暖流湧遍全身。
她們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胸口起伏不定,連連對視,已然激動得難以自持。
這,就是她們想要的!
一句“由他全權負責”,便將她們二人徹底從單純的“爐鼎”身份,拔高到了“為大人辦事”的層次。
有了這層關係在,她們與楚年之間的關聯,就再也不是飄忽不定的露水情緣,而是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體!
商量完這一切,楚年便沒有再多言半句。
他轉身,步伐沉穩,徑直出了這間密室。
石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那兩個因為得到了新身份而亢奮不已,正低聲商討著全麵計劃的女人。
活脫脫兩個準備大展拳腳的皮條客。
楚年唇角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
他不在意這些。
隻要能換來足夠的女修,換來他修為的飛速精進,無論是什麼方式,都值得一試。
魔道修行,本就是不擇手段。
隻不過,此事若是能成,便意味著,自己需要大量的靈石去交易!
光是憑自己手上幾千塊靈石,是遠遠不夠的。
還萬物樓的債,恐怕就遙遙無期了。
“等老夫當上總堂主,賺錢門路便多了……”
楚年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同時,也是更為期待了。
一切,都在向好發展,自己隻需要占據總堂主之位,未來,必然是一片坦途。
門前。
“大人,都結束了?”
密室外的甬道裡,光線昏暗,劉易的身影如同一尊雕塑,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見楚年那張年輕卻威嚴的麵龐在陰影中浮現,他連忙躬身上前,姿態放得極低,語氣裡滿是恭敬。
對楚年,他愈發敬畏。
連稱呼,都徹底換成了“大人”,每一個字都透著謹小慎微。
楚年腳步未停,一邊走,一邊將剛剛密室裡的盤算,言簡意賅地告訴了劉易。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甬道裡回蕩,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此事,你來主導。”
劉易的呼吸猛地一滯,緊接著,一股巨大的狂喜衝上心頭,讓他渾身的血液都開始加速。
他強行壓下臉上的表情,隻是雙目之中,迸射出難以掩飾的精光。
“屬下明白!”
他斬釘截鐵地應道,腰彎得更深了。
這不僅僅是一個任務,更是楚年對他更為器重與信任的表現!
交代清楚後,楚年話鋒陡然一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落在劉易身上。
“泠月那邊,如何了?”
聽到這個名字,劉易頓時神情一變。
他猛地拍了拍胸脯,臉上浮現出一種混雜著得意與殘忍的神色,那副模樣,活脫脫就是一條等待主人誇獎的惡犬。
他當即開口,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那女修的骨頭倒是比屬下預料的要硬上不少,起初,她是半個字兒都不願意聽我說的。”
“不過……”
劉易嘿然一笑,牙齒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森白。
“在屬下百般恐嚇、勸告下,她,已經徹底臣服了。”
他刻意加重了“臣服”二字的讀音,眼神中透著一股掌控他人心誌的快感。
“大人,您現在過去一看,便知道了。”
“屬下敢保證,她定是不敢再有絲毫的怨言,隻會老老實實做您的奴仆。”
劉易的話音裡,毫不掩飾地透露著一股殘忍勁兒。
楚年清楚,那所謂的“百般恐嚇、勸告”,恐怕絕不會是什麼仁慈的手段。
但,那又如何?
泠月這個女修,是來刺殺自己的。
自己留她一命,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一個失敗的刺客,就該有作為階下囚的覺悟。
楚年麵無表情,沒有再遲疑,隻是淡淡道:“你去做事吧,築基女修之事,多上上心。”
劉易當即重重點頭,胸膛挺得筆直。
“是,大人!”
“您放心吧!屬下定將此事辦得妥妥當帖!”
楚年點頭。
至少到現在為止,這個劉易,這把刀,自己用得還算順手。
他就此轉身,身影很快便沒入了甬道的更深處,隻留下冰冷的腳步聲在回響。
……
步履飛快。
楚年穿行在葬仙宗山頭之間,晚風吹拂在臉上,帶著一絲涼意,讓他過熱的頭腦徹底冷靜下來。
這些日子,泠月那個女人,被他關在住處,算算時間,已經足足一個月了。
一個心高氣傲、難得一見的冰靈體,被剝奪了自由,日夜囚禁於方寸之地,不知道那身傲骨,被磨掉了幾分。
不知道她,有沒有想通。
雖說有劉易的保證,但楚年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泠月這個家夥,乃是其背後之人培養的忠犬,骨頭硬得很。
若是還沒有……
楚年眼神深處,一抹冰冷的漠然悄然浮現。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懶得再在這種不識時務的女人身上浪費時間,若是她依舊冥頑不靈,那便直接煉成人丹。
一個頂級的冰靈體煉製出的人丹,想必效果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他加快了腳步,想起泠月那清冷的模樣,不由心頭升起一股火熱,泠月給他帶來的感覺,遠非其他女子可比。
而且,她體內,應該積累了不少的能量,合修一番,對自己大有裨益!
……
與此同時。
萬物樓,楚年住處。
泠月一身白裙,容顏清冷,一副聖潔不可侵犯的模樣,但那俏臉卻顯得蒼白,神情落寞,好似失了精氣神一般,潔白雙瞳中,隱隱閃動著絲絲不安與惶恐。
這些日子,她,著實遭受了非人哉的待遇。
首先便是全麵的囚禁,她的活動範圍,被徹底限製在楚年的一個屋子中,隻有十平米左右,除了一張床,什麼都沒有。
若隻是如此,自然難不倒一個修士。
但,劉易首先便是將她手腳全部鎖住,令她難以動彈分毫,隻能跪在床榻上。
在絕對意義上,限製她的自由。
到了這一步,即便是修士,也極難忍受了,肉身終有極限,而泠月的魔氣,也被徹底封印,無法恢複肉身的損耗。
隻過了五日,泠月便已然承受不住了,隻覺得嬌軀無比虛弱,痛苦不堪,近乎有種生不如死的衝動。
她開始哀嚎,怒罵,讓劉易直接將她殺了。
但劉易,還有更絕的招式。
他,購買來諸多暗影石,這種石頭,並不算珍貴,但卻能做到完全不透光,並且極大程度隔音。
他直接用這石頭,將那屋子的一切光亮之處,都徹底遮蔽。
如此一來。
泠月在完全無法動彈的情況下,還徹底喪失了對世界的感知,時間、空間,一切都不存在了。
她的世界,隻有黑暗,一片漆黑,沒有人的氣息,也沒有聲音。
好似,整個世界,都隻有她一人存在。
這般對心理的折磨,遠非常人所能理解,在這般巨大壓力下,泠月隻過了短短三日,便徹底崩潰,嚎啕大哭,那聲音,無比淒厲。
除此之外,自然還有其他的招式,皆是攻心之策。
劉易,根本沒有對泠月動手,甚至沒有令她細皮嫩肉的身軀造成一絲一毫的損傷,便徹底將她徹底壓垮了。
泠月此刻。
手中,捧著一玉瓶,其內裝著一股無色無味的詭異液體,她眉宇時而閃動著滔天恨意與殺念,時而卻又滿是忌憚與茫然……
在確認她臣服之後,劉易便放寬了對她的看管,容許她在這屋子內走動。
很快,她美眸一轉,落到了石桌上的茶具上,她一步步走了過去。
……
半個時辰後。
楚年穿過萬物樓區域,遠遠看到了自己那座清幽的獨立院落。
院門緊閉,周圍布置的簡易禁製沒有絲毫被觸動的痕跡。
整個院落被打理得頗為整潔乾淨,連石板路上的縫隙裡都看不到一根雜草。
這都是劉易的手筆。
每一日,劉易都會前來,進行著例行的洗腦工作。
楚年腳步不停,推開院門,快步走了進去。
剛剛踏入院中。
他的腳步便微微一頓。
隻見。
一道身著素白衣裙的窈窕身影,出現在前方的屋簷下。
她通體白皙,肌膚在月色下泛著一層玉質的光澤,眉眼清冷,卻不複往日的孤高,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怯意。
正是泠月。
此刻,她螓首微沉,步調放得極緩,每一步都透著一股小心翼翼的卑微感。
那雙曾經隻會握劍的白皙玉手,肌膚薄嫩,甚至能看到皮下一根根淡青色的血管。
這雙手,正穩穩地捧著一個白玉茶壺,壺嘴正冒著嫋嫋的熱氣。
她朝著楚年,緩緩走來。
神情平靜,卻又像是暴風雨前的死寂。
她走到一旁的石桌邊,將茶壺放下,拿起一隻乾淨的茶杯,斟滿茶水。
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
而後,她雙手捧著茶杯,恭恭敬敬地彎下腰,將茶水朝著楚年遞來。
“楚大人,您喝茶……”
泠月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抑製的顫意,仿佛站在她麵前的,是什麼擇人而噬的洪荒猛獸。
楚年神情微動。
他審視著麵前的女子。
泠月一身白裙纖塵不染,垂首而立,姿態恭敬到了極點,甚至帶著一絲不易被察覺的顫抖。
她整個人散發著幽幽的寒意,這不是功法所致,而是源於體質。
冰靈體。
這股寒氣對尋常修士而言是種侵蝕,但對楚年來說,卻隻覺通體舒泰,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涼爽。
絕佳的爐鼎。
他心中暗暗讚歎。
眼下,泠月的反應,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在他料想,即便劉易已經進行了許多的工作,但想要處理這個女人,恐怕還是要費上一番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