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落在宣紙上的墨跡,如同投入林凡心湖的一塊巨石,蕩開層層疑竇的漣漪。卞夫人……曹操的頭風病……藥物相克……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散發出的危險氣息,遠比司馬懿的構陷更讓林凡感到心悸。宮闈之事,向來是禁忌中的禁忌,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他立刻意識到,影老帶來的這個消息,可能觸及到了一個更深、更黑暗的漩渦。這不再是單純的朝堂傾軋,而是直指曹操的性命安危與繼承人之爭的核心!
“吉平……”林凡放下筆,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在他的記憶碎片中,這位太醫令似乎與漢室舊臣有所牽連,在原本的曆史軌跡中,也曾卷入過針對曹操的密謀。“影老,關於吉平,還查到什麼?他與卞夫人,除了這次召見,以往可有交集?”
“吉平此人,醫術精湛,尤擅內科調理,深得丞相信任,故而委以太醫令之重職。其人性情看似孤高,不與人結黨,與卞夫人素無明麵上的往來。此次召見,是以詢問丞相病情、探討養生之法的名義,看似合情合理。”影老回答道,“但老朽已加派人手,盯緊吉平府邸和太醫署的藥庫。隻是……宮禁森嚴,卞夫人宮內詳情,難以探查。”
合理,恰恰是最不合理的地方。曹操頭風病發作無常,作為正室夫人,關心夫君病情是理所應當。但特意詢問“藥物相克之理”,這就顯得有些逾越和詭異了。是卞夫人自己想了解,還是替彆人問的?她想知道的是什麼藥與什麼藥相克?
林凡的大腦飛速運轉。曆史上的曹操,最終死於頭風病引發的腦疾。如果……如果有人利用這一點,加速這個過程呢?卞夫人是曹丕、曹植、曹衝的生母,無論哪位兒子上位,她都是毋庸置疑的太後。她有動機嗎?為了確保自己兒子的地位,提前掃清障礙?尤其是現在,曹操對南征北戰依舊雄心勃勃,繼承人之位懸而未決,變數極大。
但卞夫人素有賢名,行事謹慎,會行此險著嗎?還是說,她隻是被人利用?或者,這根本就是另一個針對他林凡,或是針對其他人的陰謀?
線索太少,迷霧太重。林凡感到一陣頭痛,他發現自己似乎正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罩住,網線的另一端,連接著司馬懿、吳質、卞夫人,甚至可能還有他未知的勢力。
“繼續查,不惜一切代價,但要絕對小心。”林凡沉聲道,“重點查吉平近期的用藥記錄,尤其是為丞相配置的藥方,以及他私下接觸過哪些特殊的藥材。另外,想辦法弄清楚,卞夫人宮中,近期是否有異常的人員進出,或者……是否有其他皇子,比如曹丕,頻繁出入請安。”
他必須謹慎,任何針對卞夫人和吉平的調查,一旦暴露,都是滅頂之災。但若不查,他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許都城的表麵,依舊維持著勝利在即的喧囂與忙碌。曹操接受了劉琮的投降,大軍即將開赴荊州,接收這片覬覦已久的戰略要地。朝堂上下,一派欣欣向榮,仿佛之前的種種暗流都已平息。
然而,在平靜的水麵之下,幾股暗流正在加速湧動。
司馬懿被變相軟禁在府中,協助整理文書。他每日兢兢業業,毫無怨言,甚至將府中事務也打理得井井有條,仿佛真的安心於這份“閒職”。但暗地裡,他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係網,瘋狂追查那塊玉牌的來源,以及構陷他的幕後黑手。他的目光,最終也不可避免地再次投向了被禁足的林凡。雖然缺乏證據,但直覺告訴他,此事與林凡脫不了乾係。他在等待,等待一個可以反擊的契機。
吳質則被崔琰一番不痛不癢卻又意有所指的“敲打”弄得心煩意亂,他雖然囂張,卻也知“通敵”罪名是何等可怕。他收斂了不少,暗中排查府中人員,對那日接觸過“江東商販”的門客嚴加盤問,卻一無所獲,隻能將疑懼和怒火壓在心底。
而林凡,則在影老傳遞來的零碎信息中,試圖拚湊出關於吉平和卞夫人的真相。
幾日後,影老帶來了新的進展。
“主上,查到了些許眉目。吉平近期確實在為丞相調配新的安神湯劑,以緩解頭風發作時的痛楚和失眠。所需藥材皆由太醫署正常供給,記錄在案,並無異常。但是……”影老頓了頓,“我們的人發現,吉平每隔幾日,會在夜間獨自前往城西一家名為‘濟世堂’的藥鋪,停留約半個時辰。那家藥鋪規模不大,背景似乎……與一些漢室老臣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濟世堂……”林凡眼神一凝,“他去那裡做什麼?購買藥材?”
“並非購買。據觀察,他空手而去,空手而回。更像是……與人會麵,或是查閱某些不在太醫署記錄內的醫書、藥方。”
不在官方記錄內的藥方?林凡的心猛地一跳。難道,吉平真的在暗中研究某些“特殊”的藥物?而卞夫人詢問的“藥物相克”,是否與此有關?
“能查到他和誰會麵嗎?或者,那家藥鋪裡有什麼特彆的藏書?”
“藥鋪防守嚴密,我們的人難以潛入。但根據外圍觀察,在吉平前往的時間段內,偶爾會有馬車停在藥鋪後門,車上下來的人身份不明,但衣著體麵,非富即貴。”
線索似乎指向了“濟世堂”這個關鍵節點。吉平的秘密,卞夫人的疑問,或許都能在那裡找到答案。
“想辦法,不惜代價,摸清‘濟世堂’的底細,弄清楚吉平到底去做什麼,見了誰!”林凡下令。他知道這很冒險,但已是箭在弦上。
就在林凡全力調查“濟世堂”之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來到了他被禁足的府邸。
來人是曹丕。
此時的曹丕,臉上少了些許往日的浮躁,多了幾分沉凝。他顯然知道林凡目前的處境,並未帶隨從,隻身一人,穿著便服,從側門悄然進入。
“子桓公子大駕光臨,林凡有失遠迎,還請恕罪。”林凡將他引入書房,屏退左右。
曹丕擺了擺手,神色複雜地看著林凡:“林兄,不必多禮。我今日前來,是有事相詢,亦是……有事相告。”
林凡心中微動,麵上不動聲色:“公子請講。”
曹丕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辭:“近日……許都流言紛擾,關於林兄,關於司馬主簿,還有季重,甚至……牽扯到衝弟和母妃。”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林凡,“林兄可知,這其中緣由?”
林凡心中凜然,曹丕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他顯然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甚至可能知道了一些內情。他這是在試探自己?
“流言止於智者。”林凡緩緩道,“林凡蒙冤禁足,對外界之事所知有限。至於牽扯到卞夫人和衝公子,更是惶恐莫名。公子明鑒,林凡一心隻為丞相效力,絕無他念。”
曹丕盯著林凡看了半晌,忽然歎了口氣:“林兄,你我是舊識,有些話,我便直說了。母妃近日,確實有些異常。她……似乎心事重重,曾向我問起過……問起過父皇的頭風病,以及……若是父皇……她與衝弟將來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