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林凡嗎?不全信。此子心思深沉,此舉未必沒有禍水東引、借刀殺人的意圖。
他信卞夫人嗎?這個跟隨他多年,為他生下三個兒子的女人,會狠毒到謀害親夫嗎?他不敢確定。權力的誘惑,足以扭曲人性。
他信吉平嗎?一個太醫,真有膽量參與這等謀逆?
還有司馬懿,他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吉平壓抑的啜泣和火把燃燒的劈啪聲。
良久,曹操緩緩坐下,臉上的暴怒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平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才是他最可怕的時刻。
“吉平。”曹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私下配製禁忌之藥,行為不端。拖下去,打入死牢,嚴加審訊。”
“丞相!饒命啊丞相!臣冤枉!”吉平的哀嚎聲戛然而止,被如狼似虎的甲士拖了下去。
處置完吉平,曹操的目光轉向卞夫人。卞夫人臉色蒼白,卻強自鎮定。
“夫人。”曹操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卻帶著疏離,“你關心孤之身體,其心可嘉。但宮闈之人,不宜過問醫藥細節,更不宜與外臣有所牽涉。今後,安心在宮內修養,無事,不必再來前殿。”
軟禁!這是對卞夫人最直接的懲罰和警告!雖然沒有明說謀逆,但這份猜忌和疏遠,已足以讓卞夫人勢力大損。
卞夫人身體晃了晃,最終深深低下頭:“臣妾……遵命。”
最後,曹操的目光落在了林凡身上。
“林凡。”
“末將在。”
“你,”曹操頓了頓,每一個字都仿佛有千鈞之重,“揭發有功,於國有益。然,此前諸多嫌疑,尚未厘清。禁足之令,暫且解除,官複原職,仍領督造司副主管之銜,戴罪立功。若再有過失,兩罪並罰!”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林凡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賭贏了!曹操需要他這把刀來平衡內部,更需要他揭發出的這個“醫藥陰謀”來震懾所有心懷不軌之人。所以,他活了下來,甚至官複原職。
但“戴罪立功”四個字,也像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他並沒有完全洗清嫌疑,隻是價值暫時超過了風險。
“末將,謝丞相恩典!必當竭儘全力,以報丞相!”林凡深深叩首。
“至於你,仲達。”曹操最後看向司馬懿,“協助整理文書,辛苦了。回去歇著吧。”
輕描淡寫,仿佛他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但這份看似寬宥的“歇著”,與之前變相軟禁並無區彆,甚至更顯敲打之意。司馬懿心中一沉,知道經此一事,自己在丞相心中的地位,已大不如前。
“臣,謝丞相體恤。”司馬懿恭敬行禮,退出了大殿,自始至終,未看林凡一眼。
走出議政殿,深夜的冷風撲麵而來,林凡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反而有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後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這一局,他險勝。借力打力,驅虎吞狼,成功地用“醫藥陰謀”對衝掉了“通敵嫌疑”,暫時穩住了陣腳,重創了卞夫人,壓製了司馬懿。
但他知道,危機遠未解除。卞夫人遭受重創,其背後的勢力絕不會善罷甘休。司馬懿經此一敗,隻會更加隱忍,更加危險。而曹操那多疑的目光,從未真正離開過他。
他回到府邸,影老立刻迎上,眼中帶著詢問。
“暫時……無事了。”林凡擺了擺手,疲憊地坐下。他將殿中經曆簡要說了一遍。
影老聽後,沉默片刻,道:“主上此番雖化險為夷,但也徹底得罪了卞夫人一係,與司馬懿更是已成死局。日後,需更加小心。”
“我知道。”林凡揉了揉眉心,“‘濟世堂’那邊,繼續深挖,吉平在死牢裡,想辦法讓他開口,我要知道,背後到底還有誰!”
“是。”
就在這時,一名“暗影”成員悄然送來一份密信。林凡展開一看,是曹丕的字跡,隻有寥寥數語:
“林兄安然,甚慰。‘濟世堂’之事,弟已知曉,必深查之。母妃之事,乃小人作祟,望兄明鑒。前路艱險,望互為援手。”
林凡看著這封信,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笑容。曹丕的反應很快,立刻撇清了卞夫人與“謀逆”的關聯,將之歸為“小人作祟”,同時再次強調了聯盟之意。
互為援手?隻怕是互相利用吧。
他將信紙在燭火上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
宮闈、權臣、繼承人……所有的矛盾都已擺上台麵,許都這座權力熔爐,溫度正在急劇升高。而他林凡,已被推到了漩渦的最中心。
下一次風暴,又會從哪個方向襲來?
他望著窗外即將破曉的天空,眼中沒有絲毫鬆懈,隻有更加深邃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