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弩手!”林凡站在箭樓上,聲音沉穩如鐘,“瞄準煙霧中的影子,自由射擊!不必瞄準,箭雨覆蓋即可!”
“長槍手!守住碼頭!”文聘也抓住時機,在核心寨區的碼頭高聲喝令,“列陣!不許一個敵人登岸!敢登岸者,格殺勿論!”
箭樓上的弓弩手們齊齊放箭,箭矢如同雨點般落入煙霧和火海中,慘叫聲此起彼伏。碼頭上,荊州士兵們列成長槍陣,槍尖如林,閃爍著冰冷的寒光,但凡有江東士兵掙紮著想要登岸,立刻被長槍刺穿身體,墜入江中。
攻守之勢,瞬間逆轉!
湧入水寨的江東前鋒如同陷入泥沼,進不得,退不得,隻能在火海中被動挨打,傷亡急劇攀升。
兩裡之外的江東主力艦隊旗艦上,周瑜一身白袍,憑欄而立。江風吹動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映著遠處水寨的火光,他英俊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隻有一雙深邃的眼眸,緊緊盯著那片被烈焰和濃煙籠罩的水寨。
起初,看到前鋒衝破曹軍防線,他的嘴角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可當那片烈焰突然升起,濃煙彌漫,前鋒陷入混亂時,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誘敵深入,火煙困敵……”周瑜輕聲呢喃,語氣中帶著幾分意外,隨即化為淡淡的欣賞,“沒想到,曹營之中,除了文聘這等老將,還有如此善守之將。此人用兵,倒是有幾分章法。”
身旁的副將黃蓋眉頭緊鎖,臉上滿是不甘:“都督,前鋒已經衝入水寨,眼看就要拿下核心區域,隻是沒想到曹軍早有準備。不如讓主力壓上,趁勢破寨,斬殺此將!”
周瑜緩緩搖頭,目光依舊停留在那片火海之上,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不必了。敵軍已有防備,且此人用兵謹慎,必然留有後手。再強攻下去,隻會徒增傷亡,得不償失。”
他頓了頓,補充道:“況且,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曹軍水師的虛實,我已看清——戰船老舊,士兵不擅水戰,唯有防守還算嚴密。此次試探,足夠了。”
黃蓋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周瑜擺了擺手,沉聲道:“鳴金,讓前鋒撤回來。”
“喏。”黃蓋無奈,隻能拱手領命,轉身下令。
清脆的鳴金聲在江麵上響起,穿透力極強,越過烈焰和濃煙,傳入江東前鋒士兵的耳中。那些早已被打得膽寒的士兵們如蒙大赦,紛紛調轉船頭,不顧一切地向著水寨外衝去。
然而,火海和濃煙早已封鎖了退路,許多船隻在撤退時相互碰撞,或是被曹軍的箭矢射中,最終沒能逃出,隻能在火海中化為灰燼。
半個時辰後,最後一艘江東快艇狼狽地衝出水寨缺口,向著主力艦隊的方向逃去。江麵上,留下了數十艘燃燒的船隻殘骸,還有大片漂浮的屍體,江水被染成了暗紅色,散發著刺鼻的氣味。
江夏水寨的攻防戰,從三更到五更,持續了不到兩個時辰,最終以江東軍的主動撤退而告終。
天蒙蒙亮時,大火漸漸被撲滅,江麵上的濃煙也散去了不少。陽光透過雲層,灑在滿目瘡痍的水寨上,映照出一片狼藉。外圍的柵欄幾乎全被燒毀,數十艘荊州戰船變成了焦黑的殘骸,船板斷裂,桅杆傾倒;地麵上,到處都是屍體、血跡和破損的兵刃,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和焦糊味。
文聘正指揮著士兵們清理戰場,他披甲的肩頭被火箭擦傷,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傷口,但他毫不在意,隻是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看著那些陣亡士兵的屍體,看著被燒毀的戰船,心中滿是沉重。
這一仗,雖然擊退了江東軍,守住了核心寨區,但損失同樣慘重——傷亡士兵近千人,外圍船隻幾乎全毀,物資損耗無數。更重要的是,這一戰暴露了荊州水師的孱弱,若不是林凡急中生智,誘敵深入,用火煙之計重創敵軍,恐怕水寨早已失守。
林凡走下箭樓,手臂上的舊傷因為方才的激烈動作,又開始隱隱作痛,繃帶已經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他顧不上處理傷口,隻是走到江邊,望著江東軍撤退的方向,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周瑜此次進攻,看似來勢洶洶,實則並未儘全力。主力艦隊始終按兵不動,隻是派前鋒試探,顯然是想摸清己方的虛實,尋找弱點。而從江東軍的攻勢來看,他們的戰船性能、士兵水戰素養,都遠勝己方。這一次是僥幸獲勝,下一次呢?
“林監軍。”文聘走了過來,聲音沉重,“周瑜此番,明擺著是試探我軍虛實。我軍水師……唉,差距太大了。經此一戰,他必然已經洞悉了我們的弱點,下次再來,恐怕不會這麼容易對付了。”
林凡點了點頭,轉頭看向文聘,語氣凝重:“文將軍說得沒錯。周瑜用兵謹慎,此次試探之後,必然會製定更周密的進攻計劃。我們的水師實力不足,短期內難以彌補,隻能靠防守工事和戰術彌補,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兩人站在江邊,望著渾濁的江水,都陷入了沉默。實力的差距,如同一條鴻溝,橫亙在他們麵前,並非單憑計謀就能完全跨越。
回到臨時住所,林凡顧不上休息,立刻讓人備好筆墨紙硯。他坐在桌前,點燃一支蠟燭,借著微弱的燭光,開始提筆書寫軍情急報。
燭光搖曳,映著他疲憊卻堅毅的臉龐。他詳細寫下了今夜之戰的全過程:周瑜夜襲的時機、江東軍的戰術、己方的應對、戰場的傷亡和損失,重點強調了周瑜水軍的強大——戰船堅固靈便、士兵水戰嫻熟、火箭威力驚人,以及己方水軍的不足——戰船老舊、士兵不擅水戰、缺乏應對火攻的有效手段。
他還特彆點明,周瑜此次進攻並非全力出擊,而是試探性質,其目的在於摸清己方虛實,為後續的總攻做準備。最後,他再次懇切建言:在己方水軍實力未得到根本改善前,萬不可貿然與周瑜、劉備聯軍在江上決戰。當務之急,是穩守江夏,加固防禦工事,收攏荊州各地的水師船隻和士兵,加緊訓練,提升水戰能力;同時,聯絡襄陽的曹軍主力,請求增派援軍和物資,待實力充足後,再圖謀反擊。
寫完這封奏報,林凡通讀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才放下筆。他知道,這封奏報的觀點,與司馬懿此前提出的“速戰速決”建議截然相反。司馬懿主張趁劉備立足未穩、周瑜兵力分散之際,主動出擊,一舉擊破聯軍;而他則認為,己方水師實力不足,主動出擊無異於以卵擊石,唯有穩守才是上策。
但他必須將自己的判斷和擔憂如實稟報曹操。江夏是荊州的門戶,一旦失守,聯軍便可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
“來人。”林凡對門外喊道。
一名親衛應聲而入:“監軍。”
“將這封奏報,以八百裡加急送往襄陽行轅,務必親手交到丞相手中。”林凡將奏報折好,用火漆封口,遞給親衛,“告訴送信的士兵,事關重大,不得有任何延誤,若有差池,軍法處置!”
“喏!”親衛接過奏報,鄭重地行了個軍禮,轉身匆匆離去。
送走親衛,林凡才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襲來。他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腦海中卻依舊一片清明。周瑜艦隊那森然的陣勢、火箭呼嘯的聲響、士兵廝殺的慘狀,如同走馬燈般閃過;還有司馬懿臨行前那陰鷙的眼神、意味深長的話語,以及那隱藏在許都陰影中的冷笑,都讓他心緒不寧。
外有周瑜、劉備聯軍虎視眈眈,內有司馬懿等人在朝中掣肘,這江夏,當真是內憂外患,步步維艱。
他抬手按了按手臂上的舊傷,疼痛感讓他保持著清醒。此刻,他無比渴望曹操能夠看清局勢,采納他的建議,穩守待變。可他也清楚,曹操雄才大略,卻也生性多疑,又急於一統天下,未必會聽進他的逆耳忠言。
夜色漸漸褪去,天已破曉。林凡站起身,推開房門,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眼神複雜。
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
日子一天天過去,曹操的回複遲遲沒有抵達江夏,空氣中的緊張感卻越來越濃。
這日清晨,一名“暗影”成員風塵仆仆地回到水寨,直奔林凡的住所。他一身平民裝束,臉上滿是風霜,眼神卻異常凝重,見到林凡後,立刻壓低聲音稟報:“主上,江北探得急報!”
林凡心中一緊,讓他進屋說話。
“劉備軍在江北的樊口一帶,大量砍伐樹木,征召了數千民夫,日夜不停地打造戰船!”暗影成員語速極快,“而且,屬下發現,有不少江東的工匠和技術人員在旁指導,他們打造的戰船,與江東水師的戰船形製相似,但更加堅固,船身更寬,船槳更多,看樣子是專門為江戰設計的新型戰船!”
林凡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劉備原本沒有多少水師,如今有了江東的支持,日夜趕造戰船,顯然是在為與曹軍決戰做準備。一旦劉備的水師成型,聯軍的實力將再上一個台階,江夏的壓力也會更大。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暗影成員稟報後的第三日,江麵上的斥候也帶回了壞消息:江東水軍的活動愈發頻繁,巡邏範圍已經逼近江夏水域,甚至多次與曹軍的巡邏船隻發生小規模摩擦。
有一次,三艘江東快艇故意衝撞曹軍的巡邏船,雙方互射箭矢,曹軍的一艘巡邏船被火箭引燃,士兵傷亡過半。而江東軍則在衝突後迅速撤退,顯然是故意挑釁,試探曹軍的反應。
“周瑜這是在步步緊逼,不斷消耗我軍的兵力和士氣,尋找決戰的最佳時機。”文聘站在城頭上,望著江麵上江東軍的戰船,憂心忡忡地歎道。
林凡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江麵。江風獵獵,吹動著他的戰袍,遠處的江東戰船如同一個個蟄伏的猛獸,在江麵上遊弋,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他知道,文聘說得沒錯,周瑜的耐心正在一點點耗儘,決戰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這場決戰,不僅關乎江夏的存亡,更關乎荊州的命運,甚至可能改變整個天下的走勢。而他自己,作為這場戰爭的參與者,正被這巨大的曆史洪流裹挾著,一步步走向那個記憶碎片中無比清晰的地方——赤壁。
那裡,火光衝天,烈焰映江,曹軍水師灰飛煙滅,曹操一統天下的夢想破碎,天下三分的格局就此奠定。
他能改變這一切嗎?憑借著自己對曆史的先知,憑借著一次次的險中求勝,他能逆轉戰局,讓曹軍避免慘敗的命運嗎?
還是說,曆史的慣性太過強大,無論他如何努力,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重演?
無數念頭在他腦海中交織,讓他感到一陣茫然。
就在這時,一名親隨匆匆跑來,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遞上一封密封的信件:“監軍,許都來的密信,火漆印記是最高優先級!”
林凡心中一動,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他接過信件,隻見信封上的火漆是暗紅色的,印著曹操的專屬印記,邊緣還有“影”字的暗紋,這是影老傳遞密信的標誌。
他迅速拆開信件,目光快速掃過上麵的文字,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握著信紙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指節都有些顫抖。
信的內容很短,隻有寥寥數語,卻如同晴天霹靂,讓他渾身冰冷:
“主上,丞相已決意采納司馬懿部分建言,催促前線路速破敵。另,據可靠情報,丞相疑心病重,因江夏戰事膠著,久攻不下,加之司馬懿等人在旁進讒言,誣陷主上與文聘將軍擁兵自重,不肯儘力,丞相對二位已生疑慮,恐有臨陣換將之念。望主上早做打算!”
臨陣換將?!
在這個敵軍壓境、決戰在即的關鍵時刻?!
林凡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仿佛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他怎麼也沒想到,曹操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懷疑他和文聘,甚至想要臨陣換將。
他和文聘在江夏浴血奮戰,拚死守住水寨,抵禦江東軍的猛攻,換來的卻是主公的猜忌和讒言的中傷。
外有強敵環伺,步步緊逼;內有讒言惑主,猜忌叢生。
這一刻,林凡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是內外交困,什麼是絕地。
他抬起頭,望向北方許都的方向,眼中沒有了之前的堅毅和決絕,隻剩下一片近乎絕望的冰冷。陽光刺眼,卻照不進他心中的陰霾。
這江夏,這戰場,這天下,似乎都成了困住他的牢籠。
他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