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紋撐著祭壇邊緣站起身時,掌心的刺痛剛傳來,眼前就猛地一黑。
再睜眼,石牆竟變成了亡靈深淵的瘴氣壁,九根丈高的骨柱從霧裡戳出來,柱身刻滿扭曲的金色符文,風卷著腐骨屑打在臉上,疼得他下意識閉眼。
可閉眼的瞬間
母親的聲音又鑽進來“阿紋,縫棉襖的線不夠了……”
“睜眼!這才是你的地獄!”
暗影騎士的聲音像冰錐紮進腦子裡
岩紋猛地睜眼
哪有什麼瘴氣骨柱?
還是那間布滿裂痕的石室,祭壇上的黑灰沾著他的血珠,正被死氣裹成醜陋的黑球。
剛才的疼是真的,腐骨屑的腥氣還留在鼻尖,連骨柱符文的紋路都清晰得像刻在眼前。
“哼,這點碎片就撐不住了?”
暗影騎士的聲音帶著嘲諷
“當年本尊被六階武師追得魂體快碎,睜眼是淨化符的火光,閉眼是亡靈深淵的冰碴,比你這難受十倍!”
岩紋猛地按住太陽穴,指節用力到發白,指甲幾乎嵌進皮肉。
指尖的淡紫死氣不受控製地冒出來,在眼前凝成暗影騎士的骨手虛影,正握著柄泛著死氣的長劍,劍刃上還沾著修士的殘魂。
“不……這不是我的手!”他嘶吼著甩動手臂,虛影卻像粘在視網膜上,睜眼閉眼都在晃。
魔狼察覺到他的崩潰,瘸著腿挪到他腳邊,用腦袋狠狠蹭他的手背,濕漉漉的觸感像道驚雷。
岩紋終於看清:眼前的骨手虛影散了,隻有魔狼淡紫的毛發沾著血,後腿的傷口還在滲血,走路時微微踮著腳。
“我不是你……我是岩紋……”
太陽穴鑽心的劇痛拽回現實的。
那痛感不像普通的頭痛,更像有根燒紅的細針,正順著顱縫往腦子裡紮,每跳一下,眼前就發黑一次。
石洞的陽光還沾著晨露的暖意,斜斜落在手背上,卻像隔了層冰殼,連溫度都透不進來。可他一睜眼,眼前竟疊著兩重撕裂的畫麵。
左邊是雲城西街的醬骨店,榆木桌上擺著剛燉好的醬骨,油花還在骨縫裡滋滋冒泡,母親正用銀簪子把骨髓剔得乾乾淨淨,往他碗裡送,笑紋裡沾著麵粉,指尖還帶著灶台的餘溫,連說話都裹著淡淡的蔥花味:“阿紋快吃,涼了就膩了”;
右邊卻是屍山血海的亡靈戰場,鉛灰色的天空下,黑甲騎士舉著崩口的黑鐵刀,刀身的血珠順著刃口滴在白骨堆上,濺起的魂屑粘在甲胄縫隙裡,風一吹就發出細碎的嗚咽,腳下的屍骸堆裡,還埋著半隻沒來得及閉上眼的亡靈幼崽,爪子還保持著抓撓的姿勢。
“啊——!”
抱著頭蜷縮在地,指節狠狠摳進石縫,尖銳的石棱瞬間刺破指甲,暗紅的血絲滲出來,混著灰白色的石屑粘在掌心,又被他無意識地揉進掌心紋路裡。
兩重記憶像兩把淬了冰的鈍刀,在他腦子裡反複切割、攪碎:
前一秒還是弟弟岩羽舉著裹著琥珀色糖霜的糖葫蘆,蹦跳著繞著院子跑,喊著“哥快追,晚了糖就化在手上啦”,糖葫蘆的甜香還飄在鼻尖。
後一秒畫麵就驟變,亡靈小兵跪在他腳邊哭嚎,破爛的灰布甲胄下露出嶙峋的肋骨,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大人,彆燒我們的巢穴,幼崽還在裡麵等著喂奶啊”,巢穴方向傳來的幼崽啼哭聲,細弱卻刺耳。
剛聞到母親縫棉襖時,棉線帶著的薰衣草香,那是母親特意曬過的乾花味,安神又溫暖。
下一秒教皇聖袍上的聖火就燎到頭皮,灼熱的痛感順著發根往魂裡鑽,連呼吸都帶著焦糊味,聖袍上的太陽紋在他眼前放大,像要把他的魂魄都燒融。
“閉嘴!彆再出來了!”
岩紋嘶吼著捶向地麵,石屑濺起時,他突然僵住
自己的聲音裡竟摻著一絲陌生的沙啞,低沉、冷硬,像極了暗影騎士那浸過萬年亡靈氣息的語調,連胸腔震動的頻率都變了,帶著一股不屬於活人的陰寒。
“誰讓你閉嘴?”
那個沙啞的聲音驟然清晰,不是從耳朵裡傳來,而是從識海深處鑽出來,像有個人貼著他的腦殼說話,明明是亡靈卻偏要模仿活人的熱氣。若那冰冷的魂息能算熱氣,噴在意識邊緣,癢得發毛又透著刺骨的冷。
岩紋猛地抬頭,石室裡空無一人,隻有石壁上自己的影子被陽光拉得細長,可影子的頭頂竟飄著一縷淡紫魂火,火芯裡隱約浮出張模糊的臉,眉骨高突,眼窩深陷,眼神裡的嘲諷像冰碴子,正順著魂火的微光往他身上落。
這魂火比識海裡那隻迷你暗影騎士更凝實,邊緣的魂氣不再散亂,像裹了層薄紗,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影子裡鑽出來,附在他的身上。
“是你?”
岩紋的聲音發顫,指節攥得發白,連指骨都在咯吱作響
“你不是已經……魂飛魄散了嗎?”
“殘魂罷了,或者說是你吞噬的記憶殘片凝成的意識體。”淡紫魂火在影子裡扭曲著,像條不安分的蛇,每扭一下,影子就跟著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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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本尊十萬年的記憶,哪有那麼容易消散?你吞了我的魂核,就得幫我裝著這些東西。亡靈戰場的屍臭,是剛腐爛的魂體混著白骨的腥氣。
教皇背叛時的聖火溫度,是能燒穿魂體的‘聖炎裂魂火’,你現在頭皮發麻的感覺,就是當年本尊被燒時的萬分之一
鎮魂鏈勒碎魂體的劇痛,每一節鏈環都帶著太陽符文,勒緊時像有無數把小刀在割魂……你不是總好奇本尊的過去嗎?
現在,全給你嘗個夠。
話音剛落,更洶湧的記憶碎片猛地衝進岩紋的腦海,帶著碾壓般的力量.
幾乎要把他的意識衝散
暗影騎士跪在亡靈界聖壇前,接受七階王者封號時,聖壇是用整塊黑色魂晶砌成的,頂端飄著的時光符文泛著暗金色,符文轉動的軌跡,和他識海祭壇石壇上的星紋竟有七分相似.
亡靈之主的聲音從聖壇深處傳來,沉悶卻帶著威壓“暗影,從今往後,你便是吾在凡界的爪牙”他被按在祭壇上裂魂時。
最後看見的是對方掌心那枚暗紫色符文,符文邊緣刻著細小的亡靈紋,轉動時飄出的魂氣,和母親平安扣裡薰衣草粉末的紋路隱隱重合。
教皇當時的冷笑還在耳邊:“老東西,你的死靈之力,該歸聖教了”;
還有他躲在地下城堡穴裡,看著岩紋餘波震昏的瞬間,少年體內炸開的時光長河力量,淡金得像融化的陽光,比亡靈界傳說中的氣息還要純粹三倍,連暗穴裡沉澱了千年的死氣,都被逼得往石壁裡縮,不敢靠近少年半分。
“夠了!我不要你的破記憶!”
岩紋翻滾著撞向石洞壁,後腦勺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頭上,眼前的畫麵短暫清晰了一瞬,石洞裡的蛛網、地上的枯葉都看得分明。
可下一秒,又被更黑暗的記憶淹沒。
這次是暗影騎士改造“死靈容器”的完整場景
雲城雜役張三,原本是個愛喝酒的老實人,被他灌了死氣後,原本渾濁卻有神的眼神變得空洞,像蒙了層灰,走路時腳尖擦著地麵,像提線木偶似的走進秘境深處,他養的老狗跟在後麵,不停地嗚咽著蹭他的褲腿,可張三連眼皮都沒抬,徑直走進了蝕骨影的巢穴.
寵獸協會的學徒李四,原本最喜歡抱著他的三尾靈貓曬太陽,變成半死人後,懷裡還抱著那隻貓,手指無意識地收緊,靈貓從最初的溫順蹭蹭,到後來的掙紮嗚咽,直到喉嚨裡發出瀕死的“嗬嗬”聲,他才遲鈍地低頭,看著掌心裡已經斷氣的貓屍,嘴角竟扯出一抹麻木的笑,手指還在無意識地捏著貓的爪子。
“看到了?這就是半死人的下場。”
沙啞的聲音裹著惡意的笑,像毒蛇吐信時的嘶嘶聲,“你以為自己現在還是那個能靠鎮獸司的預備役?
以為穿了那身灰布製服,就還是正常人?
看看你的手
岩紋顫抖著抬起手,掌心的皮膚泛著淡淡的青灰,沒有一絲活人的血色,連血管的紋路都變得模糊,指尖的溫度比石洞的石壁還要低。
皮包骨的手指
他猛地摸向自己的胸口,那裡沒有熟悉的心跳起伏,隻有識海裡的玄黃水滴在緩緩跳動,每跳一下,就有一縷冰冷的死氣順著經脈流遍全身,所過之處,連血液都像要凍住,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你把我改成了半死人……”
岩紋的聲音裡滿是絕望,眼淚混著額角磕破流出的血往下流,滴在石地上,暈開小小的濕痕,血珠在淚水中慢慢散開,像一朵朵暗紅色的小花。
“我現在就是個人人喊打的黑暗生物?就和那些骷髏戰士一樣?”
“不然呢?”
淡紫魂火笑得更歡了,魂火的影子在石壁上晃來晃去,把石洞的陰影拉得忽長忽短。
你以為本尊費了一個月心思,每天往你體內灌死氣,是為了讓你繼續當你的乖兒子、好兄弟?晚了
你體內的死氣已經和體魄纏成了死結,就像麻繩和棉線擰在一起,除非把你的魂魄撕成兩半,把死氣強行分開,否則永遠分不開。
而那樣做的結果,要麼你變成沒有神智的活死人,要麼直接魂飛魄散。
岩紋扶著石壁勉強站起來,腿軟得像踩在泡發的棉花上,每走一步都要晃一下,踉蹌著往石洞外挪。他要出去,要找鎮獸司的人,要找南雁和鵬海.
南雁是他最好的朋友,肯定會相信他不是故意變成這樣的.
胖子鵬海家在雲城人脈廣,說不定能找到化解死氣的靈藥,他不想變成那些沒有神智、連自己名字都記不得的死靈容器,他還要回去給父親治病,還要穿母親縫的新棉襖。
“彆白費力氣了”
沙啞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像生鏽的指甲刮過粗糙的石壁,刺耳得讓人頭皮發麻。
你以為鎮獸司布在秘境入口的鎖陰陣是擺設?那陣法是用百塊千年淨化石嵌在陣眼,陣紋是太陽焚邪紋,專門檢測死氣和亡靈氣息,隻要你踏出這石洞三步,陣法就會自動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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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化石會爆發出金光,順著你身上的死氣鑽進你的經脈、你的識海,把你從裡到外燒成飛灰。
你見過那些被金光燒到的骷髏吧?連慘叫都發不出來,瞬間就化成黑灰,你覺得你比它們能扛多久?
岩紋的腳步僵在,他能清晰地想象到那個場景:金光從天而降,像一張巨大的網,瞬間裹住他的身體,皮膚會先被燒得滋滋冒煙,頭發會卷曲著燒焦,身上的衣服會變成灰燼,他會像那些黑暗生物一樣蜷縮在地,每一寸皮膚、每一條經脈都在劇痛,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最後在意識模糊中,連骨頭都被燒成粉末,連給家人留句話、留件遺物的機會都沒有。
“不……不會的。”
搖著頭往後退,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寒意順著粗布衣服滲進皮膚,凍得他打了個寒顫。
“南雁會幫我,他知道我不是壞人;胖子也會……他爹是雲城商會的會長,肯定有辦法找到化解死氣的藥。我從來沒傷害過任何人,我隻是……隻是被他害了。”他指著淡紫魂火,聲音裡滿是委屈和不甘。
“他們知道?”
淡紫魂火突然在他眼前凝聚成個巴掌大的虛影,懸在他的鼻尖前,魂火的溫度冷得像冰,連周圍的空氣都跟著降溫。
他們知道你現在隻要稍微用力,就能徒手捏碎靈貓的脖子嗎?知道你識海裡藏著個殺了上萬人的亡靈王者殘魂,說不定哪天真的會被本尊奪舍,變成第二個暗影騎士嗎?
岩紋,醒醒吧
你現在和那些被本尊改造的容器,沒什麼兩樣,隻是你還沒瘋,還能靠著那點家人的念想,裝出個人樣罷了。
“我不一樣!”
岩紋突然揮手拍向虛影,可手掌卻直接穿了過去,虛影散成一縷紫煙,又在他耳邊凝聚,聲音裡帶著咬牙切齒的倔強,連帶著他自己的聲音都變得嘶啞。
“我不會傷害彆人!我有家人要等,我爹還在病床上等著我回去,我娘還在燈下給我縫棉襖,我弟弟妹妹還在盼著我帶他們去買糖葫蘆,我不能變成怪物!”
家人?
沙啞的聲音裡突然多了絲憐憫,卻比嘲諷更傷人,像一把鈍刀,慢慢割著岩紋的心.
你覺得你現在這樣,能回去見他們?
你母親連夜給你縫的棉襖,用的是最好的新棉,還繡了你喜歡的老虎圖案,你敢穿嗎?
你的手碰到棉花,死氣就會滲進布料裡,哪怕隻是疊在衣櫃裡,死氣也會慢慢擴散。她隻要把棉襖貼在臉上聞一聞,就會被死氣侵體,
你以為你回去,不是把死氣帶給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