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的風總帶著股礦石的冷冽,夕陽把嶙峋怪石染成琥珀色時,我正用樹枝撥弄著烤架上的魚。
七八條海魚,架在紅熱的木炭上滋滋冒油,魚皮烤得焦脆,縫隙裡滲出奶白的汁水,混著詹妮弗采來的野果香氣,在石縫間纏成霧。
“再不吃要焦了!”沈離歌踢開腳邊一塊滾熱的碎石,她額發被火烤得微卷,指尖捏著半條魚,魚骨在暮色裡泛著白光。
詹妮弗用樹葉墊著拿起魚,金色卷發垂到胸前,她咬下一大口,睫毛上還沾著白天沉海時的鹽粒:“比以前我們在那個荒島的烤魚還香。”
我笑著對她說道:“隻能說明你這次比上次該餓,這魚我們連鹽都沒放,哪裡好吃?”
我們仨縮在天然形成的石凹裡,背後是層疊如古堡的岩石,麵前的火堆把影子投在石壁上,晃成巨人的形狀。
魚吃得差不多時,炭火已沉成暗紅的星子,海風從石縫鑽進來,帶著鹹腥味。
詹妮弗打了個哈欠,把那件破衣爛衫裹緊,沈離歌靠在石頭上,閉目養神。
我盯著最後兩條沒吃完的魚,它們被穿在樹枝上,懸在冷掉的烤架旁,魚皮在夜風裡慢慢變硬,烤魚的香味像是把這幾天的疲憊都烤化了。
眼皮越來越沉,石縫裡的蟲鳴漸漸模糊,最後一點意識停留在沈離歌均勻的呼吸聲裡,和烤架上殘留的焦香裡。
醒來時天地墨黑,隻有幾顆疏星在石縫間漏光。
我分不清時間,隻覺得喉嚨乾得像吞了沙子,正要抬手揉眼,卻聽見石堆外傳來極輕的“簌簌”聲。
不是風聲,也不是蟲鳴,是布料擦過岩石的響動。
我猛地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沈離歌和詹妮弗還睡著,詹妮弗的頭歪在沈離歌肩上,兩人的影子在石壁上縮成一團。
我不敢動,隻微微眯起左眼,透過石縫的縫隙望去。
月光被巨石切割成碎片,一個黑影正貼著岩壁移動,身形瘦長,動作像貓一樣悄無聲息。
他停在離我們三丈遠的石棱後,半天沒動靜,隻有偶爾響起的、極輕微的磨牙聲——像是餓極了的人,看見食物時不自覺的反應。
我心臟狂跳起來。
這島上除了我們,還有誰?白天探路時明明沒見著人。
黑影挪了挪位置,月光恰好照亮他半邊臉:下頜線條鋒利,鼻梁高挺,正是韓馥。
他身後不遠處的陰影裡,還蹲著另一個人,不用猜,肯定是餓壞了的沈留雪。
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此刻正和韓馥一起,躲在石縫後,盯著我們吃剩的烤魚架。
韓馥的喉結上下滾動,他死死盯著烤架旁那兩條沒吃完的魚,眼神像餓狼看見獵物。
我們不想當東郭先生。
在這荒島上,食物就是命,何況是對這兩個曾害我們險些葬身海底的仇敵。
沈離歌總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我們沒趁他們落難時下手,已是仁至義儘。
韓馥蹲在石後,像評估珠寶似的打量著我們的營地。
烤架旁的木炭堆已熄了大半,隻剩幾塊暗紅的炭核還透著微光。
他忽然從腰間摸出兩根削尖的木棍,那動作熟練得像在掏撲克,順手牽羊的功夫怕是刻在骨子裡。
他匍匐在地,膝蓋擦過碎石也沒發出半點聲響。
我假裝翻身,手臂無意識地搭在沈離歌肩上。
韓馥聽見動靜,立刻伏在地上,像塊融入陰影的石頭,連呼吸都屏住了。
等我“睡”穩,他才又慢慢蠕動,像條蛇似的滑向炭堆。
他用木棍夾住一塊最紅的炭核,放進事先準備好的扁平石塊裡。
炭火碰到石麵,濺起幾點火星,他趕緊用另一隻手捂住,隻露出一點紅光映在他眼裡。
那眼神太亮了,不是因為火光,而是因為貪婪。
他又夾了兩塊炭,石塊裡的紅光連成一片,把他臉上的胡茬照得清晰可見——不過幾天,曾經意氣風發的國際大盜,已潦倒得像個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