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的陽光,像熔化的鉛,順著石林縫隙澆下來,在我們棲身的石凹裡,烙出灼燙的光斑。
沈離歌的發梢,掛著晶亮的汗珠,鼻尖沁出的汗滴砸在石麵上,瞬間就被蒸乾成一小圈白漬。
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舌麵粗糙得像塊砂紙,每一次吞咽,都牽扯著冒煙的喉嚨,仿佛食管裡,堵著一把碎玻璃。
“水……”詹妮弗的聲音細若蚊蚋,她蜷縮在陰影裡,金色卷發黏在汗濕的臉頰上,往日明亮的藍眼睛,此刻蒙著層渾濁的翳。
昨天那幾條烤魚的鹹腥還殘留在舌尖,此刻卻化作無數細小的針,紮得口腔黏膜生疼。
我們棲身的這座石頭島,簡直是個放大版的烤爐,舉目四望,除了石頭還是石頭,這遍地花崗岩的荒島,連一絲水汽都吝嗇施舍。
以前我們流落的荒島,至少有藤蔓滴著露水,有腐葉下藏著的潮濕地皮,有橫衝直撞的河流,有煙波浩渺的大湖,也總循著水源的氣息出沒。
可這裡呢?
放眼望去,除了被曬得發燙的黑灰色岩石,就是遠處泛著白光的沙灘,連半株耐旱的仙人掌都尋不見。
沈離歌用石矛戳了戳腳邊的石頭,發出“叮”的脆響,驚飛了石縫裡一隻乾癟的甲蟲——那甲蟲翅膀撲棱了兩下,就墜在滾燙的沙地上,抽搐著不動了。
“再不走,我們就得變成石頭上的鹽漬了。”
沈離歌啐了口帶血的唾沫,她起身時,後腰的舊傷扯得她齜牙咧嘴,那是飛機爆炸時被鐵片劃的,此刻在脫水的折磨下,傷口像活物似的突突跳動。
我們三人踉踉蹌蹌地走出石凹,陽光瞬間包裹上來,像裹了層正在加熱的保鮮膜。
我身上的破襯衫早被汗水浸成半透明,布料黏在脊梁上,每走一步都牽扯著皮膚。
詹妮弗走在中間,雙手扶著岩壁,指腹按過的地方留下濕漉漉的掌印,很快又被烤乾。
空氣裡彌漫著岩石被曬裂的焦味,還有我們身上散發出的、混合著汗水和海水的酸腐氣。
時間在高溫裡變得粘稠。
我數著腳步,每一步都踩在滾燙的沙礫上,鞋底像要融化似的。
大概走了十七個“沙漏”的時間——這是詹妮弗教我的估算方式。
用心跳計數,每六十下算一個沙漏——汗水已經流乾了,隻剩下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開始出現藍汪汪的水澤幻象。
“快看!”沈離歌忽然指著前方一塊凹陷的岩石,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
那岩石中間積著一灘渾濁的水,約莫巴掌大,水麵浮著幾隻死去的螞蟻。
我踉蹌著撲過去,手指剛要碰到水麵,卻發現那隻是岩石表麵的反光。
失望像冰水澆頭,讓我一陣眩暈,險些栽進沙裡。
詹妮弗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嘶嘶”的聲響,仿佛喉嚨裡卡著碎冰。
她忽然停下腳步,伸手去夠旁邊一塊形狀像椰樹的石頭,指尖剛碰到石棱,就像被燙到似的縮回——那石頭被曬得溫度至少有六十度,能直接煎熟雞蛋。
“我不行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身體晃了晃,像片被風吹的葉子。
沈離歌趕緊扶住她,卻發現她的皮膚燙得驚人,額頭上的汗已經停了,隻剩下乾涸的鹽漬在陽光下閃光。
這是中暑的前兆,再脫水下去,器官會像被曬乾的海綿一樣萎縮。
我們躲進兩塊巨石間的縫隙,這裡勉強有巴掌大的陰影。
沈離歌用石矛挖開石縫下的沙子,期望能找到點潮氣,可挖了半尺深,沙子還是滾燙的。
她把臉埋在膝蓋裡,肩膀微微聳動,不是哭,是在壓抑嘔吐的衝動——胃裡空空如也,隻有酸水在翻湧。
我望著頭頂毒辣的太陽,它像個惡意滿滿的金色圓盤,懸在石島上空,連一絲雲彩都不肯施舍。
海平線在遠處模糊成一片白光,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海。
我想起昨天夜裡韓馥和沈留雪偷炭時的篝火,此刻竟覺得那跳躍的火光帶著一絲虛幻的涼意。
太陽西斜時,光線終於不那麼刺眼了,但空氣依然像個密不透風的蒸籠。
詹妮弗已經昏迷過去,嘴唇乾裂得滲出血絲,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沈離歌的眼睛裡布滿血絲,她抓著我的手腕,指尖冰涼:“想想辦法,她不能死在這裡!”
我的腦子像被曬乾的漿糊,轉不動。
喝水,必須喝水。
可哪裡有水?
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