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緘默之間”的黑暗並非虛無,它是一種具有重量和質感的實體,冰冷地包裹著蘇晚,吞噬一切聲音,包括她因恐懼而加速的心跳,似乎也被這絕對靜寂的環境所壓製,變得緩慢而沉重。
眼前,由黑色卷軸投射出的幽藍色知識洪流,一刻不停地湧入她的腦海。起初是混亂的碎片,強行塞入帶來的隻有劇烈的頭痛和精神上的排斥。
但“禁聲”和“永墮無聲深淵”的規則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求生的本能迫使她集中起每一分瀕臨崩潰的注意力,去理解,去記憶。
能量回路的勾勒方式,詭異符號代表的意義,各種副本怪物的弱點剖析,甚至包括如何細微地引導自身精神力形成最基礎的防護……這些知識艱澀得像是在啃噬生鐵,但漸漸地,一種奇異的熟悉感開始浮現。仿佛這些信息並非完全陌生,隻是被塵封了許久,此刻正被強行喚醒。
她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可能隻有幾分鐘,也可能已是數日。饑餓和乾渴的感覺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續存在,卻被一種更深層次的精神疲憊所覆蓋。她的眼睛因長時間注視幽藍光芒而刺痛流淚,但規則要求她“凝神”,她甚至不敢眨眼太過頻繁。
就在她感到自己的意識即將被這無儘的信息流衝垮、徹底融化在這片黑暗裡時——
幽藍色的光芒驟然發生了變化。
流淌的知識文字和圖案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動態的、栩栩如生的全息影像,無聲地在黑暗中上演。
第一個場景:她看到“自己”和林珂,正並肩在一個布滿機關的古老神殿中探索。突然,林珂腳下的一塊石板下陷,觸發了一支淬毒的弩箭,直射蘇晚後心!而影像中的“林珂”,臉上露出一絲極其隱蔽的、冷酷的笑意。
第二個場景:在一個繁華卻詭異的都市副本中,陳書墨一臉誠懇地向她分享“重要情報”,遞給她一瓶“解毒劑”。而影像視角切換,清晰顯示出那瓶藥劑內部翻滾著細小的、如同寄生蟲般的黑色能量。
第三個場景:甚至出現了謝辭。在一個華麗的殿堂裡,祂慵懶地向她招手,紅瞳中帶著罕見的“溫柔”,示意她靠近王座。但影像放大了王座扶手上一個不起眼的符文——那是一個代表著“靈魂禁錮”的古老符號。
這些影像逼真得可怕,每一個細節都清晰無比,連同環境中微弱的光影變化、人物臉上最細微的表情紋路,都真實得令人發指。它們無聲地播放著,將背叛、欺騙、陷阱赤裸裸地展現在蘇晚麵前,衝擊著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
這是……考核?
用這種極端的方式,考核她是否真正理解並相信了那些關於“危險”和“不可信任”的知識?
蘇晚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她知道這些影像很可能是假的,是幻象,是謝辭用來測試她的工具。但那種真實感,尤其是涉及到林珂的影像,依舊像一把鈍刀,在她心口反複切割。
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嘗到了一絲血腥味,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她強迫自己用一種剛剛學到的、冰冷的分析視角去審視這些影像:光影角度是否存在細微的不自然?林珂那個笑容的肌肉運動是否符合生理規律?陳書墨藥劑瓶裡能量的流動方式是否與學到的某種毒素特性吻合?
她像一塊海綿,瘋狂地運用著剛剛被強行灌輸的知識,在絕望的邊緣,搭建起一道脆弱的理性防線。
影像不斷變換,出現的陷阱和背叛場景越來越刁鑽,越來越貼近她內心深處的恐懼。有時甚至會穿插一兩個看似“安全”、“友好”的選項,誘惑她放鬆警惕。
蘇晚始終緊繃著神經,不敢有絲毫鬆懈。汗水浸濕了她的後背,又在冰冷的空氣中變得冰涼。
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動態影像驟然消失。
黑暗重新降臨,隻剩下那卷懸浮的黑色卷軸,依舊散發著幽藍的光芒。
卷軸上的光芒開始收斂,最終凝聚成一行新的、更加冰冷的文字:
【認知考核通過。】
【允許提問。限一。禁聲狀態下,意念傳遞。】
允許提問?隻有一個機會?
蘇晚的心臟猛地一跳。她有無數的疑問:林珂的真實情況?這座宮殿是什麼地方?謝辭最終的目的?她該如何逃脫?
但隻有一個機會!必須問最關鍵、最有可能得到答案的問題!
她深吸一口氣儘管在這個空間裡連呼吸都近乎無聲),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按照卷軸上剛剛灌輸的某種粗淺的意念引導技巧,將自己最迫切的問題,小心翼翼地投向那卷黑色的卷軸:
【如何……才能真正傷害到……像“祂”一樣的存在?】
這個問題大膽而致命!充滿了反抗的意味!問出的瞬間,蘇晚就後悔了,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幾乎以為會立刻引來謝辭的怒火和懲罰。
然而,預想中的雷霆之怒並未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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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軸上的幽藍光芒劇烈地閃爍了幾下,仿佛在進行某種複雜的運算或權限判定。
幾秒鐘後,一行新的、更加細密、仿佛由無數微小符文構成的文字,緩緩浮現:
【權限不足,無法獲取直接答案。】
【提示一:至高之力,亦有根源。尋其源,或可動搖。】
【提示二:規則之網,縛彼亦縛己。洞悉規則,方見裂隙。】
【提示三:凡施加影響,必留痕跡。痕跡可追溯,亦可……利用。】
【知識灌注繼續。】
文字消失,更加龐大、複雜的信息流再次湧現,這一次,重點似乎轉向了對“規則本源”、“能量痕跡追蹤與乾擾”、“契約與束縛的漏洞剖析”等更加深奧、也更加危險的知識領域。
蘇晚怔怔地“看”著那三條提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雖然沒有直接答案,但這三條提示,每一條都指向了一個可能的方向!像黑暗中透出的三縷微光,儘管微弱,卻真實存在!
謝辭……或者說這個“緘默之間”的規則,竟然真的回應了她這個近乎叛逆的問題?雖然是以一種隱晦的、需要她自己破解的方式?
這究竟是另一種形式的玩弄,還是……某種她無法理解的、隱藏在冷酷規則下的……一線生機?
沒時間細想,新一輪更加凶猛的知識灌注已經開始。但這一次,蘇晚的心中除了被迫接受的痛苦,竟然隱隱生出了一絲……主動探索的渴望?儘管這渴望被巨大的恐懼包裹著,如同風中之燭。
接下來的“學習”過程變得更加艱難,也更加詭異。知識中開始夾雜著一些模糊的、似乎是隨機閃現的記憶碎片——
她看到一片無邊無際的、破碎的星空,一顆暗紅色的星辰如同心臟般緩緩搏動,然後驟然熄滅……
她聽到無數生靈在某種宏大力量碾壓下發出的、最終歸於沉寂的悲鳴……
她感受到一種亙古的、冰冷的孤獨,如同被放逐在時間之外的囚徒……
這些碎片雜亂無章,帶著強烈的負麵情緒,卻又與她正在學習的冰冷知識奇異地產生著共鳴。它們是什麼?是這座宮殿殘留的記憶?還是……屬於謝辭的過去?
就在蘇晚的精神和肉體都達到極限,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昏厥過去時——
所有的光芒瞬間消失。
黑色卷軸“啪”地一聲合攏,掉落在她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