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寂靜持續著,如同厚重的絨布包裹著整個鐘樓頂層大廳。湮滅的能量集合體、崩塌的古鐘、靜止的鏡麵……一切發生得太過突兀和徹底,以至於蘇晚的大腦幾乎無法處理眼前的景象。前一秒還是毀天滅地的絕望,後一秒卻隻剩下空蕩死寂的虛無。
她依舊保持著緊抱林珂的姿勢,僵在原地,渾身的傷口因為腎上腺素褪去而開始傳來尖銳的疼痛,牙齒不受控製地輕輕打顫。
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背光而立的修長身影,心臟在短暫的停滯後,開始瘋狂擂鼓,不是因為劫後餘生的喜悅,而是源於更深層次的、麵對未知與絕對力量的恐懼。
謝辭就那樣站著,紅瞳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隻是隨手拂去了一粒塵埃。祂的視線掃過蘇晚狼狽不堪的模樣,掠過她背上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林珂,最終又落回蘇晚那雙寫滿驚悸與戒備的眼睛上。
沒有詢問,沒有解釋,甚至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祂隻是微微抬手。
周圍的空間再次開始扭曲、模糊。熟悉的傳送感襲來,但這一次,不再是狂暴混亂的撕扯,而是一種……不容抗拒的、平穩卻冰冷的包裹。
蘇晚感覺自己和林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眼前的鐘樓景象如同褪色的油畫般迅速剝離、消散。
沒有回到危機四伏的永夜都市街道,也沒有出現在那個純白色的傳送間。
當視野再次清晰時,她們已經身處那座熟悉的、彌漫著血腥與檀香氣息的血色宮殿之中。地點正是蘇晚之前居住的那個相對“舒適”的房間。
柔軟的暗紅色地毯吞噬了腳步聲,虛假窗戶外是永恒的暗紅虛空。一切都和離開時一樣,仿佛鐘樓那場生死搏殺隻是一場噩夢。
謝辭的身影出現在房間中央,祂隨意地揮了揮手。
蘇晚感覺背上一輕,林珂被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托起,緩緩平放在了那張鋪著暗色絨布的大床上。
一道淡淡的暗紅色光暈籠罩住林珂的身體,她那些猙獰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停止流血,翻卷的皮肉開始蠕動愈合,灰敗的臉色也恢複了一絲血色,雖然依舊昏迷,但呼吸明顯平穩了許多。
蘇晚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謝辭……在治療林珂?為什麼?是因為林珂對她還有“用處”?還是……
沒等她理清思緒,謝辭的目光已經轉向她。依舊是那副審視的姿態,如同在評估一件物品的損耗程度。
“去清理乾淨。”祂的聲音冷淡,聽不出喜怒,指了指房間一側的盥洗室方向。
蘇晚低頭看了看自己,裙裝“血薔薇”破損嚴重,沾滿了血汙、灰塵和怪物的粘液,她自己也是渾身傷痕,狼狽不堪。她抿了抿唇,沒有反抗,默默走向盥洗室。
溫熱的水流衝刷著身體,洗去血汙和疲憊,卻洗不掉腦海中那驚心動魄的畫麵和刻骨的恐懼。謝辭那輕描淡寫間湮滅恐怖存在的力量,再次無比清晰地提醒著她,自己與祂之間那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所謂的“訓練”、“考核”,在那種絕對的力量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祂救了她,也救了林珂。但這絕非善意,更像是一個主人救回了陷入險境的寵物和……寵物感興趣的玩具?一種屈辱感夾雜著後怕,讓她手腳冰涼。
換上盥洗室內準備好的、與“血薔薇”同款式的乾淨裙裝這宮殿似乎能自動補充她的衣物),蘇晚走出盥洗室。
身上的傷口在熱水的衝刷和某種規則力量下已經愈合大半,隻剩下淡淡的紅痕,但精神的疲憊卻無法輕易消除。
謝辭還站在房間裡,背對著她,望著那扇假窗外的虛空,不知在想什麼。林珂依舊安靜地躺在床上,籠罩在暗紅的光暈中。
沉默在房間裡蔓延,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為什麼?”蘇晚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聲音因緊張而有些沙啞,“為什麼救我們?”她不相信謝辭會做毫無目的的事。
謝辭緩緩轉過身,紅瞳落在她剛剛清洗過、顯得愈發蒼白脆弱的臉上。
“救?”祂重複了一遍這個字,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我的小學徒,你似乎搞錯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