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的底艙像個密不透風的鐵盒子,腥鹹的海水味混著汗臭在狹窄的空間裡發酵。
林青霜縮在角落,鬥笠的邊緣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
船身隨著海浪顛簸,木板發出吱呀的呻吟,像是隨時會散架。
旁邊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正啃著乾硬的窩頭,碎屑掉在滿是油汙的褲腿上,他嚼得滿嘴生津:“聽說了嗎?對岸工地上一天能掙五塊港幣,抵咱們在這邊乾半個月。”
“五塊?”
斜對麵的女人猛地抬頭,懷裡的孩子被驚醒,發出細碎的哭聲。
她趕緊捂住孩子的嘴,聲音發顫,“要是能掙到那麼多錢,俺娃的病就有救了。我丈夫去了那邊兩年,肯定有錢給娃兒治病。”
林青霜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精神力像細密的網,悄無聲息地蔓延開。
船尾傳來蛇頭粗嘎的罵聲,夾雜著船槳的劃水聲。
她數了數,連同自己在內一共九個偷渡客,把這個小破船擠的滿滿的,一點空隙也沒留,每個人眼裡都燃著對對岸生活的渴望,渾然不知夜色裡藏著怎樣的獠牙。
後半夜的海霧濃得化不開,能見度不足三米。
船突然減速,沒了船槳的劃動聲,停在水麵上打漂,沒再往前走,小船上的人頓時騷動起來。
那個黝黑漢子率先爬起來:“咋回事?是不是快到了?”
“閉嘴!”
蛇頭掀開艙門,手電筒的光柱在眾人臉上掃過,壓低聲:“都給我老實待著,前麵有巡邏艇!誰也不許亂講話,那個抱著孩子的,對,就是說你,把孩子的嘴巴捂住,一會兒省的把這一船的人都給帶累了。”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下來,船艙瞬間死寂。
林青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精神力穿透濃霧,果然在左前方五百米處,看到了閃爍的警燈。紅藍光芒在霧中暈染開,像鬼魅的眼睛。
“媽的,點子太背了!平時這個日子可沒過來巡邏,今天是怎麼回事?這麼積極?大霧天還半夜在海上巡邏,煩死了。”
蛇頭啐了一口,聲音裡帶著慌,“掉頭!回紅樹林躲躲!”
“不行啊!”
那個女人突然低聲叫,“再回去就趕不上潮水了,俺娃等著錢救命啊!”她懷裡的孩子被嚇得大哭,哭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就是!都到這兒了,拚一把!”黝黑漢子攥緊拳頭,“遊泳過去也就幾百米,霧這麼大,他們不一定能看見!”
這話像是點燃了炸藥桶,幾個年輕力壯的立刻響應。
“對!拚了!”
“大不了被遣返,總比回去挨餓強!”
蛇頭氣得臉都歪了:“瘋了?岸上有鐵絲網!還有警衛!你們想死彆拉著我!”
他正想把人摁回去,最前頭的漢子已經撞開艙門,“噗通”一聲跳進海裡。
冰冷的海水瞬間吞噬了那道身影,緊接著又有幾人跟著跳下去,包括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
林青霜看著霧中此起彼伏的腦袋,心裡清楚這是在用命賭。
巡邏艇的馬達聲越來越近,探照燈的光柱在海麵上掃來掃去,像尋找獵物的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