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門在身後輕輕合上,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囂與目光。這裡隔音極好,隻有中央空調係統發出極其低微的嗡鳴,以及宋雨霏自己有些過速的心跳聲,在過分安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周翊軒的手從她肩上移開,但那件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外套依舊沉沉地壓著她,像一個無聲的宣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繃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氣氛。
“盥洗室在那邊。”周翊軒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幾分,他指了指房間內側的一扇磨砂玻璃門,目光依舊膠著在她被酒漬暈染的衣襟和他那件不合身的外套上,眉頭緊鎖。
宋雨霏定了定神,將心頭那陣陌生的慌亂強壓下去。“謝謝。”她低聲道,聲音有些發緊。她需要擺脫這尷尬的境地,更需要擺脫他身上那件過於具有象征意義的外套。
她快步走向盥洗室,反手鎖上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才允許自己急促地喘息了幾下。鏡子裡映出一張泛著不正常紅暈的臉,眼神裡帶著一絲未曾褪去的驚悸和……無措。肩頭昂貴的黑色禮服麵料與她身上廉價的、被紅酒毀掉的白色套裙形成刺眼的對比。
她迅速脫下他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掛在一邊的掛鉤上,仿佛那是什麼燙手山芋。然後打開水龍頭,用冷水不斷拍打衝洗著衣袖和前襟的酒漬。冰涼的觸感讓她逐漸冷靜下來。紅酒漬很難徹底清除,尤其是在這種倉促的情況下。她看著鏡中那個努力維持鎮定的自己,深吸一口氣。工作尚未結束,她不能在此刻失態。
門外,周翊軒站在休息室中央,並未坐下。他身形挺拔,背對著盥洗室的方向,目光落在窗外依舊連綿的雨夜,側臉線條冷硬。方才那一刻,看到酒液潑向她、看到她下意識擋在彆人身前時,一種近乎恐慌的情緒瞬間攫住了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身體先於理智做出了反應。那種強烈的保護欲,甚至帶著怒意的情緒,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eena冰冷的目光,顧時瑾伸出的手……那些畫麵在他腦中一閃而過,讓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他厭惡這種失控的感覺,厭惡將她置於那種被圍觀、甚至可能被非議的境地,更厭惡……其他男人看向她的、帶著明顯關切的眼神。
盥洗室的水聲停了。門鎖輕響,宋雨霏走了出來。她的衣袖和前襟濕了一大片,顏色變深,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雖然儘力處理過,但那片汙漬依然明顯。她臉上恢複了平日的冷靜,隻是眼神避開了他,徑直走向掛在衣帽架上的他的外套。
“周總,謝謝你的外套。弄臟的地方,我會送去乾洗後歸還。”她語氣平靜,帶著公式化的客氣,伸手想去取那件外套。
她的手尚未碰到衣服,他的大手卻先一步按在了那件外套上,阻止了她的動作。
“穿著。”他命令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他轉過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濕透的、隱約勾勒出身體曲線的衣襟上,眸色深了幾分,“你就打算這樣出去?”
宋雨霏的手僵在半空。他的目光如有實質,讓她感到一陣不自在,下意識地想環抱住手臂,卻又強行忍住。“我可以讓同事送一件備用外套過來,或者……”
“外麵還有很多記者和嘉賓,你想讓更多人圍觀議論?”他打斷她,語氣尖銳了一瞬,隨即又放緩,帶著一種近乎無奈的喑啞,“穿著它,等我一下。”
他不等她回應,徑直拿出手機走到窗邊,撥了個號碼,壓低聲音快速交代了幾句。宋雨霏站在原地,穿著他那件過於寬大、還殘留著他體溫和氣息的外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處境尷尬無比。
他很快結束了通話,轉身走回來。“我讓助理十分鐘內送一套新的女裝過來。尺寸……”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掃過,報出了一組精準的數字。
宋雨霏微微一怔。他竟然……記得她的尺寸?這個認知讓她耳根有些發燙,心底那點強壓下去的波瀾又隱隱有翻湧之勢。
“不必如此麻煩周總,我……”
“宋雨霏。”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聲音裡壓抑著某種滾燙的情緒,“就當是……為剛才那個冒失的服務生,為我母親主辦的活動不出紕漏,或者,僅僅是因為我看不得你這副樣子出去——接受這點幫助,就這麼難嗎?”
他的話像一顆顆石子,投入她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她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份不容錯辨的堅持,甚至是一絲……痛楚?她忽然意識到,他的強勢背後,或許藏著與她一樣的不安與笨拙。
休息室內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雨聲似乎變得清晰起來。她不再堅持,微微偏過頭,低聲道:“那就……謝謝了。”
這聲妥協般的道謝,仿佛瞬間緩解了空氣中緊繃的弦。周翊軒周身那股冷硬的氣場似乎柔和了些許。他走到沙發旁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吧,站著更引人注意。”
宋雨霏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在他側方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與他保持著一段禮貌的距離。她攏了攏身上那件寬大的外套,將自己更緊地包裹起來,仿佛這樣就能隔絕他的一切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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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蔓延,卻不再是之前那種令人窒息的尷尬,反而流淌著一種微妙而複雜的暗流。兩人都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剛才……謝謝你。”這次,是宋雨霏先開口,聲音很輕。無論是及時出手,還是此刻的解圍。
周翊軒側頭看她,她微低著頭,長而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鼻尖因為剛才的冷水和緊張,顯得有些微紅。褪去了平日裡的冷靜自持,此刻的她,竟流露出一種罕見的、讓人心軟的脆弱感。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不自覺放得更柔:“沒什麼。隻是以後……彆再做那種傻事。”他指的是她下意識為彆人擋酒的行為。
宋雨霏抬起頭,有些不解:“那是我的職責所在,確保外賓無恙……”
“你的職責不包括讓自己受傷或陷入窘境。”他打斷她,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在你心裡,是不是所有人的感受和處境,都比你自己的重要?”
這句話像是一根細針,輕輕刺中了某個連她自己都未曾深思的角落。她怔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看著她茫然的表情,周翊軒心底泛起一陣細密的疼痛。他想起十年前,她也是那樣,總是先考慮彆人的期望,父母的、老師的、甚至是他那微不足道的猶豫……她似乎永遠把自己放在最後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