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目光如炬,鎖定左肘外側那片皮肉翻卷、仍在汩汩滲血的猙獰傷口。隨即,右手猛地將掌中那團還帶著口腔體溫的、深綠色粘稠藥膏,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按壓上翻開的鮮紅創麵!
“噗嗤!”
滾燙的藥泥與冰冷的傷口接觸的瞬間,發出一聲悶響。動作又狠又準,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野蠻力量,像用最原始的黏土去強行堵塞決堤的洪水缺口。
“呃——!”
一股極其尖銳的劇痛,混合著草藥帶來的、截然相反的冰涼刺激感,如同兩股電流同時刺入神經末梢!陳旭牙關猛地咬緊,臉頰肌肉繃得像刀刻的岩石,線條分明。大顆的冷汗瞬間從額頭、鬢角滲出,彙成珠串,滾過他沾滿塵土的臉頰,“啪嗒啪嗒”砸在衣領上。但他按壓在藥泥上的指腹非但沒有鬆動,反而如滾壓路機般,用儘掌心力道持續向下壓實!他將藥糊死死地按進外翻的皮肉深處,確保每一寸灼痛、暴露在外的傷口都被這深綠色的“壁壘”徹底覆蓋、封堵,不留一絲縫隙給空氣和可能的病菌。
就在那深綠色、散發著濃烈腥苦氣息的紫珠草藥泥完全覆蓋傷口、完成封堵的刹那——
震撼的變化在血與綠的交界處發生了!
原本如同微小泉眼般從肌肉深處不斷汩汩湧出、令下方蘇瑤等人心驚膽戰的鮮紅血液,在草藥強效的止血成分作用下,肉眼可見地變得凝滯、粘稠,流速驟然減緩!那活躍的、象征著生命正在流失的紅色,仿佛突然遇到了不可逾越的凝固劑!
短短幾秒鐘,在眾人尚未從驚駭中回神、時間仿佛凝固的空白裡——那刺目的、持續滴落的血流,竟然被那團看似汙濁不堪、散發著原始蠻力的深綠色泥膏,強行止住了!
血,止住了!
隻在深綠色藥膏的邊緣,殘留著幾條正在迅速凝結、顏色變暗的汙濁血痕,如同古老岩壁上被歲月風乾的雨漬。
死寂!
比之前風箏墜毀高掛時更加沉重、更能凍結空氣的死寂,驟然降臨!如同萬丈玄冰,將整個坡頂的時空徹底封凍。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蘇瑤依舊伸著手,指尖捏著那片粉色草莓創可貼,僵在半空,像一尊雕塑。林雪臉上的淚痕未乾,嘴巴微張,呆若木雞。孫小雅忘了胳膊肘的刺痛,吳凱灰頭土臉,連呼吸都忘了。就連不知何時悄悄溜回來、躲在遠處岩石後,隻探出半個腦袋的鐵柱、阿果和吉克,也瞪圓了眼睛,眼珠幾乎要掉出來。
所有的視線,都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陳旭的左臂上——方才還在持續淌血、觸目驚心的傷口,此刻已被一塊粗糙、深綠、散發著濃鬱草木腥苦氣息的藥膏完全覆蓋。那原始的愈合方式帶來的視覺衝擊,遠超任何言語。
隨後,眾人的目光才仿佛被無形的線拉扯著,僵硬而遲緩地移向蘇瑤手中——那片印著可愛草莓圖案、散發著工業甜香的創可貼,在風中微微顫抖,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下,顯得如此蒼白、脆弱,甚至有些荒謬可笑。小豬佩奇盒子上的笑臉,此刻仿佛帶著冰冷的嘲諷。粉嫩的草莓、甜膩的人工香氣、精致的蕾絲花邊——在山野草藥展現出的這種直接、蠻橫、卻立竿見影的生命力量麵前,簡直像一個不堪一擊的、來自溫室的美夢。
熾熱的陽光依舊毫不留情地炙烤著坡頂的每一寸乾裂土地,無差彆地灼燒著每一個僵立的靈魂。
風卷起紅色的塵土微粒,吹動了林雪散亂的發絲,也拂過蘇瑤汗濕的耳際,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隻有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脊椎骨深處不可抑製地蔓延開來。
陳旭抬起未受傷的右臂,用沾滿泥漬和汗漬的粗布袖口內側,隨意而用力地抹過額頭,擦去混合著泥土的汗水,在他本就斑駁的臉上又留下幾道狼狽的印痕。整個過程中,他甚至沒有再多看那片粉色的創可貼一眼。
他甚至吝嗇一個多餘的眼神,既沒看蘇瑤手中那片仍殘留著城市香甜幻覺的粉色塑料,也沒瞥一眼腳邊那堆沾滿塵土、早已淪為破爛的風箏殘骸。
仿佛剛才那命懸一線的攀爬、鑽心的疼痛、帶著血腥氣的自我療愈,都隻是他日常勞作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如同隨手拍掉褲腳的泥,或拔掉掌心一根細刺。
他沉默地轉身,如同背負一座無形山巒。赤裸的雙足沾滿泥土、草屑和血漬,卻似乎對碎石的硌腳、草茬的尖銳毫無知覺,隻是一步步踩過乾涸的紅土地,留下蜿蜒的、沾著血滴與綠屑的足跡,指向山下梯田的方向。
山風衝破死寂,攜著新翻紅土的腥甜與草木腐敗的氣息,灌入坡頂每一個僵立者的鼻腔。
蘇瑤仍呆呆站著,目光空洞。掌心那片草莓創可貼已被冷汗浸透,軟塌塌地黏在皮膚上,再也傳遞不出絲毫“守護”的力量。她茫然低頭,看著那片可笑的粉色塑料,又看向地上如折斷枯骨的風箏殘骸——而前方,那道抹過綠色藥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山路的拐角。
“哼!”林雪猛地驚醒,用力吸了吸鼻子,像是要甩掉那綠色藥膏帶來的強烈不適感。她嫌棄地抓起破爛的風箏骨架,帶著哭腔嚷道:“破成這樣……還沾了那野人的血!又臟又晦氣!肯定飛不高了!”說著便要將其扔下懸崖。
蘇瑤卻比思緒更快地動了——仿佛靈魂深處的本能驅使,她不顧平日裡的潔癖,猛地伸手,死死抓住了那冰涼、沾著血汙和塵土的骨架。
一股黏膩而陌生的觸感混著細微的刺痛傳來。
“嘶……”她輕吸一口氣,鬆開手,隻見指腹被骨架的尖銳邊緣劃開一道細痕,血珠沁出,上麵還粘著一小片深褐色的木屑。
那粘膩的觸感,竟與骨架斷裂處那些已乾涸的、屬於陳旭的血跡……如出一轍。
她怔怔地看著指腹上那道細微的傷口。山風嗚咽,卷動著地上的枯草,吹拂著那隻再也不會發光、破敗不堪的蝶翼,發出寂寥的沙沙聲。
遠處梯田的方向,隱隱傳來彝族漢子們渾厚悠長的喊山號子,那聲音穿透層層山巒,帶著土地深處永不息止的脈搏,一波接一波,回蕩在天地之間,將方才這短暫而激烈的傷痕,悄然納入萬古奔流的生命洪流之中。坡頂的寂靜裡,某種堅固的東西已然碎裂,而某種新的、難以言喻的東西,正在無聲地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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