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強勁無比,就像一麵沉重的夔牛皮戰鼓,在咫尺之間被瘋狂擂響!
每一下搏動,都帶著千軍萬馬奔湧之勢,充盈著原始的生命力!
如重錘,狠狠撞擊她驚慌失措、幾乎停跳的心臟!
咚!咚!咚!
在這絕望的雨幕中,心跳成為唯一清晰的節奏,是牽引她靈魂的錨點。
一陣猛烈踉蹌驟然襲來——
陳旭身體大幅度左傾,腳下泥漿嘩啦潰塌,泥浪四濺。蘇瑤驚恐瞥見小徑外側黑黢黢的陡坡與荊棘,嚇得魂飛魄散。
她死命咬住蒼白的下唇,將驚呼硬生生壓回喉嚨,舌尖嘗到一絲血腥。環住他脖頸的手臂因過度用力而關節發白,指甲幾乎摳進他繃緊的皮肉。
就在陳旭爆發出一聲如熊羆般的悶吼,猛地扭轉腰身,如巨鬆定根於狂風,硬生生穩住即將傾倒的身體的刹那——
一滴滾燙的淚,
混著冰冷的雨水,毫無預兆地砸落在他青筋暴起、泥水交錯的頸側。
灼熱如熔鐵,在那緊繃的皮膚上炸開。
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如隕鐵濺落,灼穿一切尊嚴,漫開無邊委屈與蝕骨的後怕。
蘇瑤的眼淚衝垮了最後一道心理防線——那裡麵積蓄著將她幾乎撕裂的全部情緒:陷入泥潭時的驚恐冰冷,遭人嘲笑的絕望羞憤,掙紮無效的無助窒息,以及死亡逼近時的極致恐懼。而在曆經生死一線之後,是這具沉默、堅硬、甚至略帶粗暴、卻如大山般穩穩承載著她全部重量的脊梁,傳遞來一股強悍而令人安心的力量,徹底擊潰了她。
不是因為冰冷的泥漿,也不是因為阿果的惡毒嘲笑。
而是從絕望深淵中被這樣一種強硬、暴烈卻堅如磐石的力量猛然托住,所帶來的劇烈反差。
緊接著,一個念頭如冰錐般刺入腦海:“我……怎麼會走那條紅土路?!”下雨天不能走紅土路,村裡老人叮囑過無數次,連剛會走路的孩子都知道要繞開。她怎麼會犯這種蠢?這種常識性的錯誤,差點讓她丟了命!
巨大的羞恥與後怕如冰潮湧來,瞬間將她淹沒。她竟因一時逞強和對環境無知,將自己置於如此險境——愚蠢透頂!這記常識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自以為是的臉上。
是在這粗糲卻帶來庇護的脊背上,她感受到了一切——劫後餘生的委屈、驚魂未定的後怕、對前路的茫然,以及一種從未有過的、將自己全然托付於他人的依賴。而這一切,都因這遲來的醒悟,變得更加洶湧,如熔岩破口,淚水滾燙得足以灼傷鋼鐵。
嗞——!
那猝不及防滴落的淚,正落在陳旭因全力對抗泥濘而緊繃如烙鐵的後頸上。
一刹那,他奮力前行的步伐猛地一滯,仿佛被一柄淬火的毒矛,狠狠刺穿了脊柱中央!
他赤腳立於冰冷泥濘之中,身形本如山岩般穩固,此刻卻猛地一晃,如烈馬驟被勒韁!
臂上肌肉虯結暴起,如巨蟒蘇醒,驟然發力,幾乎要將背上那顫抖啜泣的“泥人”勒進自己堅硬的脊梁之中。手背青筋根根凸起,似要破皮而出。
那原本穿透雨幕的銳利目光,在灼熱淚滴烙下的瞬間,驟然潰散了一刹。瞳孔緊縮如針,一片糅雜著刺痛、驚怒與陌生麻癢的情緒風暴疾閃而過,又被他強行壓下,重新凝向前路。
唯有他自己清楚,頸後那滴滾燙的淚,竟如燒紅的烙鐵,死死鉗在心口。一股混雜血腥氣的狂暴躁怒在他胸腔內衝撞,燒得他喉頭腥甜,幾乎要發出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