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帶著金粉色的柔光,本應溫柔地撫過每一片掛著露珠的葉尖。可此刻,粗暴地撞入蘇瑤眼簾的,卻是一幅被徹底踐踏、滿目瘡痍的慘狀。昨日傍晚還沐浴在溫暖夕照中、在她心底默默寄予厚望的蕎麥田,一夜之間,仿佛被一雙充滿惡意與毀滅欲望的巨足反複蹂躪過。尤其是靠近東北角田埂的那幾十排秧苗,已然徹底毀了,像是被一場針對性的、狂暴的風暴席卷而過,片甲不留。
目光所及,皆是觸目驚心的破壞。原本挺拔嫩綠的莖稈,有的被某種鋒利之物齊根斬斷,斷口處參差蒼白,正無助地滲出乳白色的汁液,如同無聲流淌的血淚;更多的則是被一股蠻橫的力量連根拔起,深黑色的肥沃土壤被粗暴地掀開,拱起一個個雜亂的土坑,裸露出底下冰冷、死寂的碎石。這片土地,在瞬息之間,從孕育無限希望的苗床,變成了剛剛遭受殘酷洗劫的淒慘戰場。
斷裂的莖稈如同被丟棄的殘肢,橫七豎八地倒伏在泥濘之中。嫩綠的葉片上沾滿了濕漉漉的泥漿,邊緣卷曲、發黑,散發出一股混雜著青草澀味和泥土腥腐的、令人作嘔的氣息。那些原本都向著天空努力生長的葉尖,此刻全都無力地耷拉著,仿佛在一夜之間被抽乾了所有的生命力,隻剩下絕望的垂首。有些較為粗壯的莖乾上,布滿了撕裂狀的傷口,乳白色的汁液正從中緩緩滲出,一滴、一滴,沉重地落在被踩得板結的泥土上,像是凝固了的、絕望的淚珠。
整片被毀的區域,泥土表麵布滿了雜亂無章、深深淺淺的腳印,一些幼苗甚至被狠狠地踏入泥中,與泥土混為一色,仿佛從未存在過。微風拂過,旁邊幸存的一小片麥苗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更反襯出這片死寂區域的觸目驚心。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田埂邊緣——那片被新近翻動過的、濕漉漉的泥土表麵,殘留著幾個清晰、雜亂、深陷的奇異印記,如同惡魔留下的烙印,無聲卻猙獰地訴說著昨夜發生的不堪暴行。
在那裡,如同邪惡的符咒,地麵上赫然布滿了無數細密淩亂、令人頭皮發麻的鉤爪痕跡。那些爪印深深淺淺,縱橫交錯,毫無章法地覆蓋在濕潤的泥土上,織成一張龐大而混亂的網。它們層層疊疊,從田埂下緣一路蔓延,像一場邪惡狂歡後留下的軌跡,最終隱沒在雜草叢生的土坎深處——仿佛那裡就是製造這場災難的惡魔藏身的巢穴。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刺鼻的怪味,混雜著泥腥、動物排泄物的騷臭,以及類似血液的甜腥氣,蒸騰在一起,直衝鼻腔,令人聞之欲嘔。晨風吹過,帶來的不再是清新,而是如同夾雜著黑暗中遁形生物的無聲譏諷,冰冷刺骨。
“天殺的!完了……全完了啊!”一聲沙啞卻充滿痛心的咆哮,猛地撕裂了清晨相對寧靜的空氣,壓過了人群的低沉歎息。那是村裡的索格大叔,一個與土地打了幾十年交道、種了一輩子蕎麥的老農。他蹲在田埂邊,臉上溝壑縱橫的肌肉因極度的痛心與憤怒而扭曲著。他那雙粗糙如老樹皮的大手,死死地攥著一把被啃噬得破爛不堪的嫩綠斷莖,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縫裡,塞滿了從被毀幼苗根部帶出的濕黏黑泥。
索格大叔的聲音劇烈地哆嗦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血的重量,砸在每個人的心上:“看看!都睜大眼睛看看!”他憤怒地揮動手中那株如同罪證般的殘苗,“這啃咬的豁口、這撕裂的茬子……是田耗子!千刀萬剮的禍害!它們精得很,專挑最嫩最甜、長勢最好的苗子下口!”他青筋暴起的手,猛力戳向田埂邊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泥土,“這新刨的坑,土還濕著!就是昨晚——就是昨晚那群喪儘天良的畜生乾的!”
他大口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蒼老的眼裡布滿了血絲,那是心痛與憤怒交織的火焰。“聽聽這動靜?看看這破壞的規模……絕不是一兩隻耗子能乾出來的!”他突然嘶吼起來,聲音裡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憤怒,“是一大群!怕是幾十隻都打不住!它們趁夜傾巢出動,又打洞又啃苗……”他的聲音陡然哽住,目光掃過眼前這片被肆意毀壞的田地,一種深沉的絕望像冰錐一樣紮在每個人的心上,“整整半畝地的好苗……被禍害了一大半啊……一大半……”這向來以堅強著稱的老人,喉嚨裡竟發出一聲壓抑得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蘇瑤如一座瞬間被冰封的雕塑,僵立在這片突如其來的煉獄景象之中。眼前的慘狀像是最鋒利的冰刃,一刀一刀,淩遲般地切割著她的神經末梢。清晨的風拂過她慘白冰涼的臉頰,她卻渾然不覺,全身的感官都陷入了一種麻木的鈍痛之中。
腦海裡,父親昨晚站在田埂上那欣慰的笑容、自豪的低語、因苗情喜人而微微舒展的眉頭……每一個細節,此刻都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無比清晰地映現出來,又狠狠地燙在她劇痛的心上!
而眼前,隻有真實的地獄:陽光下猙獰如爪痕的印記,四處散落著散發惡臭的黑色糞粒,倒伏的幼苗殘骸在泥濘中汩汩淌著乳白色的汁液,如同無聲的血淚。一股混雜著滔天憤怒、鑽心疼痛與深深無力感的情緒狂潮,瞬間衝垮了她勉強維持的心理防線。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濃烈的腥臭氣味伴著強烈的眩暈感湧上喉嚨,她隻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尖銳的疼痛來維持最後一絲清醒,不讓自已癱軟下去。
幾乎緊隨蘇瑤之後,同班的吳凱也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這個瘦高的少年,鏡片後的雙眼因驚駭而瞪得溜圓,眼鏡幾乎要從鼻梁上滑落。他臉色煞白,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望著眼前狼藉遍地的田野,細長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他的大腦已經本能地飛速運轉,計算著被毀的苗株數量、大致的減產比例,以及這場災難帶來的、難以估量的損失——每一個冰冷的數字,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兩人的驚呼和異常表現,立刻引來了更多的人。這時,常被同學們稱作“雄鷹派”的陳旭、阿果和吉克,正背著沉重的柴禾經過校門附近。聽到田邊傳來的騷動與不尋常的歎息聲,他們警覺地對視一眼,立刻丟下肩上的柴捆,撥開人群,快步擠了進去。
陳旭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在清晨微熹的光線中看清實踐田裡的慘狀時,他古銅色的臉龐瞬間覆上了一層寒霜。一股凜冽的殺氣,自他挺拔的身軀由內而外地彌漫開來,周圍的空氣仿佛都隨之凝固。
喜歡星光耀雄鷹請大家收藏:()星光耀雄鷹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